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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增德见宗天弘被自己说懵了,正中他的下怀,他上下嘴唇一碰,立刻马不停蹄说:“你看,你一个中文系的硕士,连鲁哥迅都不知道,以后可咋整?我都替你犯愁。
给你们免费上了那么多的指导课,我又不图你们什么,你们这些穷人,都不知道我们家什么条件。
但是你们也别总是口头上‘谢谢师兄谢谢师兄’的,也得拿出点自己的实力啊?我是最鲁哥迅的,平生最爱‘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一句。
这是鲁哥迅的《自题小像》那张照片后面的诗,是鲁哥迅写给自己的自画像,也是我的心声。
你怎么连这么重要的史料都不懂,我都替钟教授犯愁,我再怎么用力,也不能替你们成长啊?你们也要体谅钟教授又做学问又搞行政,身心劳累,自己要知道努力啊!
不能光剥削老师,逮着个好人就往死里用。”
宗天弘还是没转过脑思路来,乔增德的这一番话让他更懵。
乔增德每一句话他都很想反驳,可是乔增德说起话来又快又密,劈里啪啦地甩打一通,宗天弘反而不知道要从哪句开始反驳。
他悄悄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对着乔增德两片猪肝血色的轻佻薄嘴来上一拳。
当着教研室众老师的面,他拼命保持着对乔增德这位老师的礼貌。
教研室和乔增德年纪差不多的丁大有长叹一声,附和着:“乔主任说的有道理,现在的年轻人简直没法教,我还以为只是咱们瀛洲文学是这样,原来中文系也差不多。
一问一个不知道,再问一个不吱声。
切,没法教。”
“就是啊,做老师的哪还是什么园丁?当牛做马不说,还得当爹当妈,真不知道拿着这点工资有什么意思。”
张石崇本来和乔增德不大对付,但自从乔增德当了教研室主任,评上了副教授,又成了系主任钟田中的博士,张石崇越看乔增德越顺眼,“乔主任劳心劳力,还要兢兢业业启蒙,真是不容易,要不说是‘破格儿’副教授呢!”
宗天弘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涌到头顶,他紧紧咬着牙,脸涨得通红,愤怒地瞪着乔增德,不时地瞥一眼接话的老师。
乔增德一看他脸红起来,“呦”
地一声笑起来:“越是不行吧,自尊心还挺强,我这个人就爱说真话,没办法,谁让我是最鲁哥迅的。
鲁哥迅就是这样,明知道良药苦口,但有病了就要吃药,明知道忠言逆耳,但还是要践行。
启蒙,就是得说真话,敢说真话。
所以我和鲁迅一样,为此得罪了不少人。
行了,说那么多,你们这些无知的学生也理解不了啊,呵呵呵哼。
快马不用鞭催,响鼓不用重锤。
这句话用在你身上得改改,咹,笨马得用响鞭,破鼓得用重锤。
不用千恩万谢了,回去知耻而后勇,好好学习比什么都强。”
,!
宗天弘在这一刻理解了连海兵。
他想,连海兵打他打得轻了,自己手里如果有一把匕首,他会当场抹了乔增德的脖子,让他那说出这些话的喉管血气四溅。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他说什么,都将成为待启蒙的对象所有“弊病”
的证明,是“自尊心”
作祟。
宗天弘有口难辩,正反话好像都让乔增德说尽了,正反公理婆理都让乔增德占尽了。
他占尽了便宜倒像吃了亏,拿尽了好处还给自己脸上贴金,什么都没有付出却赚了个盆满钵满。
那满口的鲁哥迅、启蒙,都成了他巧言令色的武器。
宗天弘冷静下来。
他走出教研室,忍不住想要痛哭一场。
他省了半个月的生活费,才请乔增德吃的饭喝的酒,他父亲在地里辛辛苦苦攒了五六年的钱给乔增德买的大彩电,如今都打了水漂。
他一边往宿舍走,一边琢磨,会不会是乔增德使的障眼法,故意说给教研室其他老师听的?毕竟,一个教师,整天让学生请吃请喝,还收礼,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虽然乔增德的话里,宗天弘还听出了别的意思,但他努力从乔增德的话里提取着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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