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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外愈发沉闷不堪,小之愈发打定主意,偏要往那所谓的虎山走上一趟。
想最初,是塞门镇借宿那家掌柜的说夏州有奸细,且尚未肃清。
彼时经过了骷髅山一事,大家渐渐信了木棠所说,谁都不再把“奸细”
真当回事。
可离宁朔越近,事情便越不寻常。
几处小村寨都日夜闭门不出、还在自家院里挖下许多藏身之所;而距离宁朔县城还有十里路,道边已经可见以天为庐地为盖的牧民。
仔细一问,说宁朔的规矩一天一变,今日只核准三十人入城,多一个都不放;如无过所,则需请里长作保写信,否则一概不认良民身份,牢里都不收。
他们这些受燕贼劫掠又不堪战火的牧民早就没了牛羊,想来县城投奔亲友,如今进又进不去、回又没出回,只能在近处凑活一宿,明儿再看看情况。
小之听罢这话自然怒火中烧,本该是进城去找县令评评理的,可扭头看见了姐姐那副如临大敌的面色,不得不暂且委屈了心思。
就算之后守城兵丁难为,她也没使小性子,反倒和颜悦色地讲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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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尉并不听她分说,也不看过所,长枪只向卢正前腰间一指:“练家子?城外呆着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文雀总觉着身畔木棠有一瞬下意识的开心。
她最近总是这样,神游天外着、不知在为何事在乐呵。
主子最近没什么兴头,上车就睡,她可是看的真真的。
这姑娘时而是眼珠子跟着车窗外的飞鸟来回乱转,时而是要伸手去折一把路过的枯枝,主子看不上的落叶她兴致冲冲藏在怀里视若珍宝,主子都不忍心拆散的幼犬她想问人主家买下一路带走。
她有时候还在梦里笑,梦里醒来坐一会儿也要笑,问又不说做了什么,更不曾向自己讨要那把金贴银的匕首。
她或许是胆子变大了些、重又适应了这朝不保夕的日子,还新懂得了谋定而后动?劫道那日她就没忙着上前拼刀子,护着小之就要断车骑马而逃;险些被认出那日她也一切如常、不像自己险些不打自招。
她好像也不再避讳说起随军远征那两人,尤其是她二哥,为其做完说客还不忘看家护院,将她和卢公子一举一动盯得甚紧,甚至积攒久了还要当面来分说。
文雀没和她一般计较,却羡慕她看天看云的这份恬然自若。
最起码文雀自己自打进了夏州地界,提心吊胆是没有一刻停歇,且愈近宁朔愈烈。
在城门外被阻住时,她几乎片刻就汗出如浆,是又怕主子冲动做了出头鸟,又怕对方油盐不进蛮不讲理,甚至动了请孔方兄来行个方便的歪心思。
索性是在此之前城内已出来了一人,方下颌、四短胳膊腿、宽壮一个身子,活像神龛里泥像复活;见了主子五品官眷的过所、画龙点睛似的一张死气沉沉的面庞更是变得活络。
他们由此顺利入了城,文雀却连松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一眼就瞧见一旁巷子里杀狗剥皮的一群流民。
她又是吓得往卢公子身畔一钻,木棠如炬的眼睛跟着就寻来,主子跳下马车,好像还嫌现在的状况不够乱。
她甚至要一路闲散走着找旅店去,挽着木棠一起。
卢公子亦步亦趋跟在后头,文雀落在最后,不知不觉就又看见许多令人不安的细枝末节,比如满街关门闭户的店铺,比如街头巷尾躲不过的乞索户;比如不闻的鸡鸣犬吠,比如看不见的嬉戏孩童;比如身后忽远忽近跟来的几个闲人,比如探头探脑的一群氓子;比如破落斑驳的城隍庙,比如戒备森严的定襄都护府,比如大门两开的县衙;再比如要被押解回衙门的逃兵,比如才被扶出都护府上马赶追部队的伤员;再再比如一路跟来、如今又藏在巷子里探头探脑的那座泥神像。
如不是她自己阵脚大乱、草木皆兵,怎么会将前来救苦救难的泥神像当作是奸人?文雀自己都觉着好笑,接着也便不再想了。
今日霜降,早晚冷得突兀,中午却还算暖和。
入城不易,明儿或许能捱到中午再走?天空阴沉沉的,总似将有场大雨,她不知怎得忽地念起木棠母亲的说法,想找一找今晚的月亮。
荣王殿下所代行军大总管一职到底要交还给左武卫苏将军,以黜陟使为名不戴军职,或许不用上阵拼杀?想想之前木棠梦里如此喃喃时她曾是多么不屑一顾,今儿个竟也像救命稻草一样庆幸起来,跟着神游天外险些撞倒客店小二哥的面碗。
对面笑笑,说跋山涉水的来探亲本就不容易,夏州戒严,连累姑娘吃罪。
左手边卢正前和右手边木棠的目光一起寻过来,其后文雀搭话言笑的功夫,可又不知那两人腹诽了几车酸文呢!
这时节文雀尚且还能时不时的分心尝个乐、说个笑,但不过饭后没多久,她和主子私语罢了,回房去偷取银钱,跟着却像被冰水从头泼到脚。
随身携带的银票不知何时只剩五十两,碎银铜板则尽数不翼而飞。
她找遍马车上下所有行装也是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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