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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觉得咱们娘子有自己的考量。”
细宝倚柱坐下,叹气,“你不晓得,她的脾气最是倔了,有时甚至软硬皆不吃。
莫说什么王侯、将军的,哪天就算昊天上帝来了,也强求不得。”
“未必,我瞧五娘子那平静模样,倒不像要寻死觅活,绝不肯嫁的。
兴许她只是害羞呢。”
“哎,你不懂,如今这不声不吭的情状才更叫我担心!”
细宝一言两语也说不分晓,懒得跟卢宽这种含糊木讷的男口多费唇舌,干脆仰面闭目,默默感受那愈发燥热的日头。
终于捱到了午膳时间,她才小心翼翼地揭开竹帘,探身问:“娘子,厨房今日熬了锅川芎白芷鱼头汤,您是想在书斋这边用膳,还是回咱们院里?”
“就布在这边吧。”
季蘅这会儿正伏案胡乱写着什么,她以前就有个怪癖,神经特别紧绷的时候,喜欢去书店买本小升初的数学练习册,边做题边解压。
孟觉苦给砚滴添完水,静悄悄地坐到了她身边,淡然道:“你的笔锋太乱了,还是休息会儿吧。”
这句漫不经心的话竟像根针,戳破了季蘅佯装的镇静和无动于衷,她有些艰难地抬起头,竟已湿润了眼眶。
午时,两人并肩坐在大敞的长窗前,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翠绿竹林。
季蘅失礼地抱着双膝,感受阳光的润泽,更想把自己缩成一团然后彻底消失:“我心里确实不痛快,但也无可奈何。”
“你是怕拒婚惹恼袁氏?”
见对方说中她的心思,不免推心置腹:“甄尧之前找我聊过了,他坦言,袁熙决心娶我,已无转圜之法;若我实在接受不了,只剩一个法子,先装病拖延,然后再伺机逃脱。”
“尧郎君肯讲出这样的话,实在难得。”
“是,反而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叹气,“就算跑,现下又能跑到哪里去?怕是没出几里地就被人逮回来了,何况,我不愿连累甄家。”
孟觉苦约略领会了季蘅的心思,转而言道:“其实看如今的局势,权衡利弊,嫁给袁二公子,不失为目前最好的选择。
你那美貌可谓天赐的福气,却也是祸端。”
他不禁想起父亲叔伯身边车载斗量的姬妾,一个接着一个涌入后宅,好似蟠螭灯上的剪影,马不停蹄,络绎而至;
还有昔年攻打宛城,那位“害”
得父亲功亏一篑的张济遗孀……她们是否心甘情愿,也没人在乎。
“倘能相守一世固然很好,若实在受不住,男人总归都是见异思迁的,你且忍耐几年,等他爱意阑珊之后,再随便找个理由和离——可效仿丁夫人。”
“效仿丁夫人,”
季蘅被逗笑了,喃喃重复道,“丁夫人,好啊,说得对。
相处一年多,你是越来越了解我,也越来越爱抬举我了。”
谁都清楚,丁氏为何敢于顶撞位极人臣的丈夫,甚至坚持与之和离,除却本身刚烈倔强的性格,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姓丁,出自曹操的母族,非常幸运地具备宁折不弯的底气和退路。
可旁的女子呢?
那笑容慢慢僵硬在嘴角,化作一弧哀伤的纹缕儿,她最后有些无力地泄了口气。
也不知袁熙对他父亲究竟说了什么,竟真答应向甄家下聘;而其母刘氏只瞧了眼身边直愣愣兀立着的温令磐,然后点了点头,主君已然开口,谁还敢有异议,
“人生不过须臾,欢也如此,悲也如此。”
孟觉苦倏忽看向身边的女子,郑重其事,“凡世争渡,总能为自己寻得一条归路。”
良久,季蘅抬眼凝望身边的人,心头再次涌起那股莫名的情愫,仿佛长夏里簌簌作响、被风推开的金色麦浪,一阵一阵扑向未知。
更不清楚为什么,每回见到孟觉苦,每回都像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她不知不觉倾过身子,将手搭在孟觉苦的肩头。
麻布料,粗糙,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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