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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核心的问题是,江永是否真心希望薛青玄辞官。
此问几乎可与另一个问题等同——江永是否想要担任首辅。
薛青玄固然可以在辞官丁忧前推举旁人暂代首辅之职,可无论是官品、声望,还是能力、立场,朝中极难有与次辅匹敌者。
纵使首辅之位花落别处,行政之权亦只能归于江永。
江永并非贪恋权位之人,可满朝东林、复社士子被薛党打压久矣,遇此天赐良机,容不得江永推却。
而杜聪、常九思等内侍及冯渊、李沾等反对清流的官员见东林之势复炽,定会极尽抗争之能事——两虎相搏,众兽震恐,留都政坛将再无宁日。
可若能在接下来的二十七个月中获得更大的话语权,他能做的事情是否可以抵消党争带来的动荡?太多冤假错案需要平反,太多坏政恶法亟待调整,贪腐要限制,改良需推动,小人应斥去,贤能待起用。
他能否为此不顾谤议满身、奋力一搏?书房中的灯火亮了整夜,江永坐在案前沉思,浑然未觉第一抹熹光已染上窗纸。
“国事蜩螗,正需一人矫枉振颓、勘乱致治,恒之秉钧在即,真乃大宣之幸,百姓之福……”
翰林院掌院学士比江永更早到达内阁,他一见江永走入议事厅,立刻上前贺道。
此乃官场旧例,凡首辅更替,部院大臣皆需往内阁拜谒恭贺。
而为首者须是翰林院掌院,以其身为词臣之首而阁臣皆为大学士之故。
“江某才疏力拙,忝居内阁犹恐颠坠,安敢自不量力,反取其辱?”
江永礼貌地打断他的贺词,“薛元辅劳苦功高,简在帝心。
既为国之桢干,岂能一日离朝?内廷屡有慰旨,祈望薛公暂忍哀切,移孝作忠,以成臣子本分。
薛公深明大义,必不会置家国天下于不顾。
我等身为下属,唯俯首帖耳而已。”
苏学士的神情顷刻间变得十分复杂,“恒之,你——”
“苏公乃翰林掌院、清流之首,逢此关头,何不率先上疏力劝夺情,以示众望之孚、士心之归?”
苏歆的面色变换千番,终于涨得通红。
“江恒之,社稷累卵,生灵倒悬,岂容你临阵退却?”
他上前两步,凑在江永身前低吼道,“酷刑加身,尔震怖否?甘为伴食,尔怯懦否?交通青玄,尔弃志否?令尊血洒在前,同志血洒在后,恒之竟无知无觉,任其冤屈不申、壮志不酬,而甘当青玄门下走狗乎?”
“若某说此时应尽捐异同、同舟共济,苏公定——”
“君子与小人岂有两立之理?”
苏歆果然怒斥道,“夫天下之议论不可专一,而天下之流品不可不专一(注2)。
薛青玄觍颜尸位、昏庸无能,然所言所行皆取悦于君,皇上爱之,故能不倒。
其门下冯渊、李沾等皆忮刻专恣之徒,使其得志,则千百祸患不可尽言。
恒之,万不可施恩于中山狼啊,仁陷于愚,后必逢殃!”
“苏公所言,江永心有戚戚。
然如今世道鱼烂,有识者不得其时,当政者皆为凡庸。
更有党争不顾外敌,惰政自戕股肱,纵有孔明再世,也只能徒呼负负,”
江永叹了口气,“当今的大宣譬如残室,茍安旦夕犹惧覆败。
倘在下取元辅而代之,则门户角力绵绵无尽,虽欲为大宣裱糊罅漏,岂可得乎?”
“公作此语,犹开门揖盗而责警吠之犬,焦头烂额而怨言曲突之客,何其荒谬,何其可笑!”
江永嘿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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