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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吴青茵短暂的婚姻里,反而是他人生的新奇初体验:与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而不用爆发激烈争吵。
他们这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温和关系里,除了第一次上床就让她怀了孩子以外,几乎找不出什么暧昧与亲昵。
吴青茵甚至主动提出与他分床,她睡在卧室里,邢文易在小客厅里隔出几平方,给自己另焊了一张铁架床。
她曾问:“你会不会怨我?我没给你家庭的温暖、或者履行妻子的义务。”
邢文易很不解:“为什么会那么想?我们只是互相帮忙。
坦白来说,也该是我欠你很多。”
邢文易努力“扮演”
一个丈夫的角色,因为他的确不知道怎么成为一个丈夫,而这层身份的转变,得来得快、失去得也快。
吴青茵不怎么会做饭,她习惯和学生一起吃食堂。
她喜欢在肉末汤里放白胡椒粉,可等到邢文易把这道汤做得和她记忆中的妈妈味道如出一辙时,青茵已经不太能进食了。
而他学会顺畅地炒出一桌正经的、没有失误的菜时,餐桌另一头已经没有人了。
他的心里是比惆怅更加深蓝的感伤。
有半个月左右他需要在睡前喝两小杯酒才能入眠,在丧妻之后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年幼的女儿,邢玉知已经会讲话,但她并不懂得什么是死亡,只是问: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他的高强度工作不允许他照顾一个离不开人的幼儿,说实话,邢玉知被接走的时候他甚至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失去母亲的孩子,也不知如何填补自己内心漆黑的空洞。
那时他想:以后会有时间的,他会好好带她长大成人。
而现实是他像一个身处盆地的人形陀螺,稍稍减速立刻就有外力向他挥鞭一抽,他仅有的少得可怜的周末,依然多数时间待在钢厂对岸的小房子里,等待半夜三更响起的加班电话。
那是他作为工人的职责所在,同时也是一种几乎没有容错率的试炼。
九年,他殚精竭虑,从技工成为经理秘书;九年,物是人非,双亲皆去;九年,父女隔阂已如天堑。
邢文易在红灯路口看向身侧坐姿拘束的邢玉知,他的目光让她更加焦虑不安,嘴唇绷成一条气血不足的线。
他恍惚之间想起和父亲最后一次爆发的争吵的原因。
邢文易后来总算知道为何吴青茵过世后他们愿意接管孙女。
吴青茵悲观地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在住院部楼下的公共电话亭拨通了近两年从未打过的号码,对方很快接起,语调是一如既往的高昂官腔:“你好,请问找哪位?”
“是我,吴青茵,你儿子的老婆。”
她说:“感谢你们前几天百忙之中抽空来探望我,我知道我自己活不长,但是我不能不为孩子打算,我是看不到她长大了。”
电话那边沉默着没有应答。
吴青茵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她的手指捏紧病号服,是怨恨、愤懑强撑她出一种对峙的底气,接着说:“我爸爸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他是不能抚养这个孩子的。
而且距离太远,文易探望很不方便,不利于他们的父女关系。
文易工作忙得连轴转,经常夜班,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看顾孩子。
小玉年纪太小了,必须有人带。”
“你是说要我们来带小孩?”
邢志坚的问句听不出想法。
“是。
不管文易之后会不会另找别的女人结婚,我请求你们,带大玉知。
她再大一点,独立能力强一点的时候可以让她和爸爸一起生活,但是至少,小学你们要管她。
我看了,你们家可以划进市一小一中,也让她读书方便。”
“你为她想了这么多了,小吴。”
钟蕙兰不像邢志坚那样铁石心肠,她顶多是有些夫为妻纲,平日里来和她走动得多一些。
此刻一听儿媳安排身后事也是不忍:“我知道,我和老邢会管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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