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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毕竟不是神,少了左膀右臂,无法挽狂澜於立倒,扶大厦於将倾,毕竟,独力擎天力弗支……随身携带的军粮,还有最後一瓶酒,叫做醉红尘,嘴很渴,乾裂得破皮出血,用乾燥的舌尖轻舔都会疼痛。
喝了酒,内力也许会顺畅一些吧,说不定还有机会独立杀出重围,青山仍在,便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惜,他不能喝,也不愿意喝。
不能喝,是为了那些士卒,自己身怀武艺尚且如此,那些空有蛮力的人难熬之处更不必说,青州演武场上他曾发下宏愿,共同杀敌,同生共死;不愿喝,是为了那个说会回来的弟弟,自己只有这样一罈绝世珍品,也许喝了这酒,登宵就再不会回来了。
他现在还好吗?李连城欺负他了?还是重修旧好了?如果是後者,那样也好,虽然自己的领兵南下的大逆不道之举,会变得荒诞可笑一如笑谈,可是,只要他能幸福……啊,只要他能幸福。
做哥哥的,当然是希望弟弟好了。
哥哥吗?兄弟吗?可笑他庸碌无能,空负才情几许,空怀凌云之志,也不过是一个胆小的懦夫‐‐登宵,只要你好。
一念还未转完,听到原本僵持不下的战况,突然变得激烈起来,正北方向兵戈之声大响。
他握紧手中湛泸剑,只见原本的防线被敌军硬生生冲出一道口子,杀了进来。
李凌云眼中精光大盛,眼看著自己将士顷刻之间血染黄沙,伏尸断臂,心上勃然大怒,口中一阵清啸,拔剑上前。
湛泸剑剑芒大炽,长剑所向,虽无血光,可硬生生将数百敌军逼退一步,剑气缓缓凝成龙型一般,腾越空中,无人能再抢进前去一步。
「住手!
」远方一匹快骑赶来,一声暴喝让所有人手中都为之一顿。
「虎符在此!
禁卫立刻放下兵器,後退百步!
」那人眨眼之间便奔得近了,手中一物,阳光之下看得真切,不是虎符又是何物!
那十万士卒见虎符亲至,虽是心中疑虑,却依然依言而行,转眼之间便让出一条大路,那骑马的人勒住疾驰的快马,放慢步子,任胯下坐骑慢慢走近,把身上风衣的帽兜除下,却是左丞相赵不群。
李凌云见了来人,大失所望,冷然喝道:「登宵现在何处?」赵不群翻身下马,居然在李凌云身前五步之处,单膝跪下,「请二王爷速随微臣入宫,帝王之位已虚位以待。
」李凌云愕然喝道:「你可知你在说些什麽,登宵人呢?!
」赵不群头低著,看不清脸上表情,可话语却清晰传来:「王室血脉只存青州候一支,皇上和三王爷……已经,双双死於箭雨之下……」宣州演武场。
登宵站在那片温暖的阳光之下,光线流淌在仰起的面颊上,风很大,青石板地上,是冻伤了脚的如水冰凉,迎面吹来的风,猎猎而生,把衣袍都吹了起来,登宵将双手张开,不知道是想迎著风,还是想拥抱那场轰轰烈烈的箭雨。
戎马生涯,百步穿杨,一生功名,成於箭,死於箭‐‐死得其所,又岂敢怨尤……箭下落的速度,不知道为什麽,似乎有些慢了,缓慢地接近,慢得足够自己听到身後那声悠长的叹息。
随即,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响过,一双温柔的手,从後面紧紧地抱住自己。
那怀抱,很温暖、很熟悉,属於那个人的气息,再次从容地将自己包围起来。
心在极短的时间内,发出一声悲恸的抽搐,几乎在那双手环上自己腰的一瞬,所有的故作坚强像是摧枯拉朽一般,被那霎时间的温暖焚毁,一滴眼泪不听使唤地落下,滴在那双抱著自己的手上。
那个人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脖颈间,温暖的吐息就那样清晰的打在自己脸上,他从背後抱著自己,和自己一同暴露在箭雨之下。
头上黑压压的箭雨还在缓缓地降落,撕裂风声,就算明知那是不可逆转的终结,箭矢呼啸的声音也仍然在此刻连同恐惧一起淡去了。
箭矢下落得很慢,慢到足够他悠哉地说完一句话。
他对著自己的耳朵,紧紧地抱著自己,一字一字悠閒地说著,带著莫名其妙的骄傲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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