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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午后,甲板上的风很大。
裴安背对着这边,站在萧大公子跟前,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翩跹起舞,身姿却纹丝不动。
萧大公子从袖筒里掏出了一个卷宗,递给了他,“这是内侍省当年的记录卷宗,裴大人过目之后便一切都明白了。”
这两年,他威名在外,从小小的监察史一路坐上了御史台大夫的位置,要什么得不到,可偏偏内侍省的东西,不好弄到手。
皇帝疑心重,他怕打草惊蛇。
如今萧大公子将东西送到了他手上,与他而言,确实是个宝贝。
卷宗是十年前的八月初八,记录了皇上和先皇后裴氏一日的起居住行。
辰时国公府裴夫人携世子,进宫面见皇后裴氏,午时一道用膳,午时末,因后宫纷争裴氏中途离席。
未时日跌皇后裴氏归来,屏退所有宫人。
申时一刻裴夫人出宫,皇后裴氏服毒,宣召太医,破晓,甍。
先皇后裴氏压根儿就不是染病而终。
裴安眸色渐渐如冰,刻在脑海中的一段清晰无比的回忆再次浮现出来。
那日也是一片艳阳,姑姑一走,他陪着母亲用膳,没过多久,母亲说头晕,宫人扶着她去了榻上歇息。
母亲与姑姑关系自来亲密,并非头一次在她宫中歇息。
安置好母亲后,宫人来哄他,“夫人已经歇息了,世子爷上回不是说要看汗血宝马?娘娘特意向陛下讨了一匹来,奴婢带您去瞧瞧?”
他高高兴兴地去了,回来后,一进屋便见到了满屋子的狼藉。
姑姑已经回来了,瘫坐在地上脸色雪白,母亲坐在她旁边,双目无神,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毫无生气。
他吓得上前去摇姑姑,又抱住母亲的胳膊问,“母亲,怎么了。”
好半晌,母亲才开口,对他艰难地扯了一下唇角,“你姑姑同人闹了一场,生闷声呢,我身子也乏了,咱们走吧。”
回去的马车上,母亲突然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他能感觉到她身子在发抖,他害怕地唤了几声母亲,她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安哥儿,要好好的。”
第一日宫中便传出了姑姑突染恶疾,医治无用,薨。
同日母亲自缢在了屋里,父亲封锁住消息,进了一趟皇宫回来,闭门谁也不见,第三日一把火烧了院子,与母亲一同陪了葬。
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裴安自十岁那年起,就开始在查。
他不是没有过怀疑,可那样的怀疑,他不敢去想,他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一定还有另外的可能。
然而他目光慢慢往下,底下一行字迹无比清晰:八月初八,未时一刻,惠康帝摆驾永宁宫。
内心最害怕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终于还是被拉到了明面上,容不得他逃避,那样的真相,揪住他的五脏六腑,痛恨和愤怒钻进了血液里,烧得他胸腔生生发疼。
去了江陵又如何,见了张治又如何,他不需要再去求证任何东西,铁证摆在了他面前,他还等什么呢。
赵涛那条狗,得死。
多活一日,都难消他心头之恨。
萧大公子见他五指紧捏着卷宗,眼中阴霾乍生,瞳仁殷红如血,知道他已经明白了,又照着自己父亲交代给他的原话,道,“当今皇后温氏脖子后,有一块凤凰胎记,父亲让在下传一句话给裴大人,说裴大人自来聪明,莫要站错了队,让令尊令堂寒了心。”
卷宗是萧侯爷当年冒死从宫中带出来,保留至今。
伴君如伴虎,也算是他惠康帝的一幢丑事和把柄。
如今,卷宗落到裴安身上,母亲受辱,全家五条人命,这样的血海深仇,他还能替皇帝卖命?裴安一反,便是他侯府东山再起之日。
河风掀起浪花丈余高,滔滔江水混着风声,隔得太远,芸娘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
只看到他挺拔的脊梁彷佛弯了一些。
她索性也不怕被看到,提了提裙摆走出来,刚上甲板,便见跟前的萧莺从袖筒里掏出了一把刀子,疯了一般朝裴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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