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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属于佛子的朝圣之路上,梵觉深杀了许多的人,有因为他在一处村庄暂时歇脚便屠了全村人的;有为了故意激怒他而犯下滔天恶业的;有为了引他入魔而布局设伏的……蚂蟥与血蛭蜂拥而来。
梵觉深不知历代佛子行走人间时走过了怎样的路,但大抵没有人的路会似他一般鲜血遍布。
无论他如何恪守本心,那一路走来再回首时,又怎能不心生恍惚?又是一个雨季,风尘仆仆的梵觉深在一处破庙附近歇了脚。
他不愿回宗门,担忧会为同门招来祸患。
哪怕菩提树下是他唯一的林荫,他也不愿回去。
他宿在一处残破的佛庙里,他又一次失()去了归宿。
坍塌了大半边房顶的破庙早已失去了遮风避雨的功能,那场梅雨季缠绵不休,阻了行人的去路。
他拖着沉重疲惫的脚步走进庙里,却在破庙的角落中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草棚,以及草棚里幼小的孩子。
头发如同枯草的女孩像一只幼弱的雏鸟,在茅草堆成的窝里睡得香甜。
梵觉深本以为是附近的村民谁家走丢的小孩,但却不是。
位于河流上游的村庄遭了马贼,死尸无人收殓。
恰逢梅雨季,雨水渗入腥秽的土壤,将死亡冲下乐河流,附近的村子便爆发了一场疫病。
女孩家中已经没人了,自顾不暇的村民们也顾不上一个三岁的孩子。
女孩的阿爷在大限将至前将女孩送入了庙里,用茅草在庙中为她搭了一个小小的雨棚。
他用家里所剩无几的米粮与别家换了满满一坛的豆子。
用盐细细地炒了,装在一个坛子里塞在茅草堆下。
阿爷对女孩说,一天吃一把,手能抓起来的一把。
吃完后就乖乖睡了,饿了也不用起来,继续睡下去,很快就不饿了。
女孩很听阿爷的话,她哪里都不去,就窝在这个小小的雨棚里。
她抱着那坛子黄豆,一天只吃一小把。
梵觉深找到她时,坛子已经快空了。
坛子快空了,女孩却还是给他抓了一小把黄豆。
牙牙学语的女孩说不清自己的名字,梵觉深索性便叫她“阿豆”
。
阿豆是个糊涂的孩子,迷迷糊糊的,连死亡与睡觉都分不清楚。
梵觉深背着她往附近的村子里走了一遭,才从村民们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她的故事。
民间的孩子容易早夭,为她搭雨棚、炒黄豆的家人甚至没来得及为她取个名字。
梵觉深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若是抛下这个孩子,她恐怕很快就会死。
若是以往外出游历,捡到孤儿左不过是寻一殷实人家或善幼院,将孩子托付给他人。
但眼下境况不同,魔门中人像疯狗一样穷追不舍。
凡是与他有过交集的人都会遭遇不幸,他若是放手,这只幼弱的雏鸟便会无枝可依,凄惨无比地摔进雨季的泥里。
该死的人应死,想活的人凭什么不能活?当年被抛下的他梗着心头一口气,不就是因为不甘心?梵觉深不甘心,他不甘心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的指尖白白逝去。
他把女孩带在自己身边,想着找到一个能庇佑她的大宗门时再把她托付出去。
女孩满身跳蚤,他剃光了她的头发,这下她看上去和禅心院里的小沙弥没有两样了。
手短脚短的孩子坐在他肩膀上,晃着脚丫,小秃驴抱着大秃驴的脑袋,就这么狼狈地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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