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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老夫人低头喝茶,施少连冷意蓬勃,张圆羞愧无色,张夫人愣愣看着手边单子,满室寂然,张夫人还未回过神来,撩帘进来一人:”
祖母。”
甜酿也是匆匆而来,鬓角还散乱着,趿着双月白绣鞋:“祖母。”
“你怎么来了?”
她跪在施老夫人身前,神色黯然:“祖母甜酿求祖母把这婚事退回。”
“甜妹妹!
!”
张圆面色煞白,“不能退婚。”
甜酿转身面对张夫人,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我婢女正看见夫人急匆匆来,我担心有事,来祖母这看看,略听了几句话。”
”
承蒙府上看得起甜酿,聘做新妇,甜酿心头也一直视夫人如亲人,盼着早日对舅姑尽孝,扶持夫婿,阖家美满度日,夫人在外头听那些流言,真真假假,外人不尽知情,但甜酿有些话说。”
“我是七岁上下,和姨娘一道被爹爹带回江都,此前一直都在吴江生活。
孤儿寡母,居人篱下,全靠着善心人接济才赖以存活,您从坊间听来话,可能真是空穴来风,姨娘相貌好,又爱热闹,但其实本性纯良,命又苦,为了一点活计,常被浮浪子弟欺侮,也无处诉苦,人言可畏,嘴里污水说泼就泼,不花一点儿力气,只要有一人说她不洁,三人成虎,什么烟花女子,风月之地,捕风捉影,没完没了,永不得翻身,但姨娘若真是那样人,我爹爹,祖母,整个施家又岂会真心对她,这么多年又岂能安安稳稳生活。”
“去年她被贼人掳去,甜酿是眼睁睁看着那贼人将姨娘拖在水上,是私奔还是被掳,只有姨娘和那贼人才知道真相,但她在施家有儿有女,有家有业,享不尽福,又何必跟人去私奔,我们寻不到她,也怕寻到她时,她被贼人拐在烟花之地,前半生她过辛苦,难道后半生也要凄凉度日,祖母和家里苦衷,甜酿都知道,说自欺欺人也好,说心存侥幸也罢,我日日夜夜只求上天保佑,保佑我姨娘遇上个好心人,过上好日子。”
“但无论如何,无论是以前日子受欺辱,还是可能沦落至烟花之地悲惨境地,这都不是姨娘错,她也是孤苦无依,被人害,被人逼,这世道容不得一个爱鲜衣亮服,爱说话热闹独身女子,但若有朝一日她回来,她还是我娘亲。
我请祖母退婚,不愿因我生母事情损伤府上清誉,给人笑柄,以后圆哥哥走远,我也不愿牵累他。”
她转向施老夫人:“祖母,我入施府不过数年,在您身边尽孝日短,我也想在祖母身边多待几年,共享天伦之乐。”
她又转向张圆,无语凝噎,深深一敛衽,而后对施少连道:“大哥哥,夜深祖母要歇了,能否请大哥哥送夫人和圆哥哥家去。”
话语完毕,她不看屋内人,扭头转向一盏银灯。
张圆听她话语,已是痴了,心内又怜又酸,思绪万千,再见她身影,茕茕独立,孤单伶俜,几番哽咽:“甜妹妹”
她没有面对任何一个人,而是对着一盏孤独灯,银釭高照,点灯如豆,剪出薄薄一个身影,因来匆忙,身上披着件出炉银软春衫。
出炉银,那是种极其微妙颜色,银水烧出炉彩色,被高温灼烧软白里夹带着一缕淡淡粉色,浅白红,自银水里洗出淡红,清而不寡,像美人肌,柔软又亲切,却不可太过狎昵。
施少连要送客,张圆泪已先下:“我非妹妹不娶,明日再来和妹妹赔罪,也求妹妹不要退婚”
人已远去,甜酿默默转身,去扶施老夫人:“祖母,我扶您回房歇息。”
施老夫人拍拍她手:“你方才那些话”
“世上没有不透风墙,总会有人知道,总得先说些什么”
甜酿答道,“因我事,让祖母操心受累,我一万个不安心。”
她服侍净面浣手,卸下钗环,等施老夫人安稳睡下,才落下帘子,换了圆荷值守,自己回绣阁去。
出来见施少连在外头游廊下站着。
这是暖春夜,风是暖绵绵,湿润草木青涩气息,虫鸣,星光和紫色天幕。
“嫁他,就那么好吗?”
他抬头看着月色,淡淡问她,“就值得妹妹这样用心良苦。”
“总要嫁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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