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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云湄同乔子惟天南海北,又不在一块儿长大,甚至在各自的生命中缺失了老大一片空白,实际还真没甚话好说的。
这些年的来往通信,泰半都多亏了乔子惟单方面的坚持。
云湄这厢总是不冷不热,若不是看在乔子惟是自己唯二的亲眷之一,他的母亲曾经又对她多有接济……外加一桩,乔子惟的脸蛋生得很是非凡,不然,云湄其实连那只香囊都懒得给他绣,也并不在乎他的现状。
云湄粗略地看了看这几封信,还是那般洋洋洒洒的大篇幅,细究起来,压根没什么正经事。
乔子惟的笔触,与许问涯大为不同。
许问涯报喜不报忧,万事以妻子为先,一封家信十之有九的重点,都在妻子的身上;乔子惟呢,总是琐琐碎碎、事无巨细地朝她倾诉,恨不能把他的全部都一并叫云湄知晓个清白,譬如近期国子监内的人事、晋升上的排挤等,看得云湄莫名联想起自己在偌大一个宋府里摸爬滚打的苦难细节,原本平静的心境,无端也跟着烦闷不少。
唯一一桩算得上值得她侧目的正事,乃是最后一封信上所言的内容。
乔子惟落笔写道,他近来的考评连着三甲,荣获了历事的机会,他顺势向上峰请命,希望能往洞庭任职,待得来年开春,便可一切妥当。
云湄这便晓得了,她这阵子老不给他回信,兴许乔子惟以为她在恼他读书慢,生了疏远的念头,不再把他当一个落叶归根的归宿。
他这才急着放弃入六部历练的机会,自甘平凡地请缨洞庭。
因为他知道,她最后是要回洞庭生活的。
他及早在那儿打窝,兴许她才会继续考虑他。
云湄看着看着,眼里漾出零星笑意来,淡得很,有几分不赞成的讥诮意味。
这表兄啊,明明比许问涯还要大上几岁,却仍这么毛毛躁躁的,稍微一阵子没搭理他,他自个儿就失张失致了,甚至还意欲舍掉大好的迁升契机。
云湄很不看好。
至时候若是地方上经略失利,夫妻两个柴米油盐一有什么过得不舒爽,保不准要翻旧账,赖到她的头上。
她不打算盲目相信谁的人品,哪怕这个人是表兄。
眼下浓情蜜意,将来正经过起日子来是副什么样儿,谁又能预知得到。
于是云湄当即借了明湘掩在袖笼中的、一般用以随时随地书写手札的笔墨,稀稀落落地给乔子惟回了一封信。
信上对他意图中断学业、赴任洞庭一事浑不表态,只说了说杜撰的近况,例行关心了一番表兄身体上的康健,便就此收笔结信,随手交由姜姑姑,托她周转,旋即自行往清源居去了。
路程中隐然传来几声鹰唳,云湄大为生怪,疑心自己听错。
这今阳城里大多尽是些雀鸟和老鸹的啼叫,这类清亮的鹰唳,应当唯独郊外才有才是。
云湄不无奇怪地揉了揉耳朵,待得踏进清源居,眼帘随意一抬,下一霎那,便愣在了原地。
只见不远处的窗格子下支起了一架横杆,上头站着一只翅膀耷拉的鹰隼,其皮毛油亮到了诡异的程度,双瞳淡绿,尖喙弯利,一双长翅挥动之下,传出阵阵依约的药香。
云湄对它记忆犹新——
它是客船惊变之际,带领刺客涉江而来的那只药隼!
窗边的年轻公子长身玉立,修长的指骨间或微微错开,抛下几粒吃食。
而那药隼,早便失了曾经的赳赳气派,此刻正伏小做低地耸着翅膀,从架子上走来飞去,气势极弱地去叼含那些纷纷扬扬的食料,偶尔小心翼翼地呜咽一声,将脑袋伸至许问涯手掌下,转来转去地祈求他的爱怜,浑然没有半点属于鹰隼的锐利气度,倒像只
被驯服的怂鸡。
“太太回来了?”
旁边有丫鬟挎着浣衣木桶路过,见云湄立在院门口,迟迟不迈过门槛,有些疑惑地出声问了一句。
在西窗下的许问涯循声看过来时,明湘亦适当推了推云湄的脊背。
此时此刻,云湄心腔里头仿佛揣了只惊惶的鹿,撞得她连耳畔都是一阵连绵不绝的蜂鸣。
……昨日才见过元狸,她很难不多想!
经明湘悄悄搡了一把,这才恍然记起,客船事发后,许问涯连夜吩咐舵手在羽州就近泊停,又在驿馆之内见了弈王,二人着意调查此事,应当打算以此对付宪王。
和她无关。
袖下险些绞成麻花的手,攥了又松,须臾,云湄提步走入院内,扭头掩饰未能及时归整的神色,垂下眼睛,盯着门槛儿处石缝里生出来的杂草,拿那丫鬟打哈哈道:“你闲时给这儿除除草,近来雨水多,瞧这疯涨的架势,一日不修理,槛儿都快教它淹了。”
丫鬟顺着她指尖所向,抻着脖子瞧了瞧。
怪道太太在外头停了那么久的步子,果真一进来,草尖便趁机擦过裙裾,在鲜丽的布料上涂下老长一串儿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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