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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角略微下垂,头发一丝不苟,双颊凹陷,看上去不太慈祥,像是有些不苟言笑,眉目间年轻时候的影子依稀,只是一把白发在渐次黑下来的空中显得分外扎眼。
像是时空倒转了,死者复活了。
老太太见了江晓媛,态度并不热络,只是颤颤巍巍地走过来,自然而然地牵住江晓媛的手,像是牵起一个在外面玩得忘乎所以不肯回家的小孩子。
&ldo;走,&rdo;她淡淡地说,&ldo;咱们回家了。
&rdo;什么是平行时空呢?微观的看,或许就是同一个人身上会发生的无数可能性?人的一生中,也许每一次一念之差,都会造就两个背道而驰的平行空间。
每一个时空中的那个人,都是她自己。
这一点江晓媛在踏入原主人房间的时候,深切地感觉到了。
所有的杯子都放在左手边,把手也冲左,但笔和工具在右边‐‐这是因为江晓媛虽然不是左撇子,却从小就习惯用左手端杯子。
桌上的笔筒里插满了笔,一多半是不能用的,笔尖冲上闲置着,这也是她的怪癖之一,笔用完了不扔,哪怕不能换芯。
床铺总是靠近一角,永远不放在正中心。
江晓媛试探着坐在旧木头桌子旁边,她忽然心里一动,弯下腰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果不其然,在抽屉里发现了一个铁盒子。
一切都是她的习惯,江晓媛根本不需要向谁打听,她本能地就知道这屋里有什么。
江晓媛把铁盒子端出来,知道这里面放着她在这个时空的珍藏。
在原来的时空,她也有这样一个盒子,虽然比这个锈迹斑斑的蛋卷盒子高档很多。
里面有一打学画的考级证,有她第一根用完的眉笔笔头,有她小时候从父母那收到的生日礼物‐‐长到十来岁以后就没有了,过了十岁,他们就不再费心买玩具哄她开心了,只省事地给她个红包,让她喜欢什么自己去买。
过了十岁,她也确实很少有机会和父母交流了。
江晓媛深吸了一口气,打开这个世界的盒子,像是揭开了一段她没有来得及经历的过往。
盒子锈得不行,很费了她一番力气才抠开,之间里面装得满满当当、沉甸甸的,有高中录取通知、有特意打印出来的中考成绩单纸条,有一本翻得卷边的盗版英文小说《玻璃城堡》,一盒掉了壳的旧磁带,已经坏了的随身听……还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不知是哪个不出名的景点,她看见一家人在一块明显是人造的巨石前合影,景点很挫,人的打扮也很挫,看向镜头的表情是一水的痛苦严肃,仿佛不是来旅游的,是来汇报思想工作的。
里面有头发还大半黑着的奶奶,有她这个世界的父母,她看着他们,那么的陌生,那么年轻而憔悴。
她不由得产生了某种疑惑‐‐是这两个人吗?她的父母是长这样的吗?眉目轮廓是熟悉的,可是气质、神情却又天差地别,同样的人,难道穿名牌打理好造型,就是个贵妇人,穿着碎花旧棉布衫,憔悴而充满戾气地望向镜头,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妇吗?江晓媛把照片压在最下面,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指尖抵在自己的额头上。
灯塔助理告诉过她,当她被从撞树的车里甩出来的时候,她原本的时空就分成了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她死了,一种她被救活了,这两种情况分别继续发展,发展出后续更多的可能性,形成如同大树枝杈一样复杂的、无数个平行时空。
她的生活就像一条平铺直叙的直行道,突然一分为二,成了分岔路。
原本那条路在分岔的一瞬间,就戛然而止了。
停了,不存在了。
以后每一个分出来的平行时空里都会有一个她存在,活着或者已经死了,作为一个既定的结果,供她的父母亲人与朋友们面对。
他们或悲痛或庆幸,然后继续在不能回头的时间上狂奔而去,从头到尾不知道还有一个被遗漏的她。
此时已经夜深人静,老人家躺下的早,已经在隔壁睡着了,江晓媛在一站昏黄的台灯下,突然之间就不由得悲从中来。
她从酷暑到严寒,整整大半年疲于奔命下压抑的悲伤好像才回过味来,找到了流泻的途径,一股脑地奔涌出来‐‐她消失得这样无影无踪,或许只有时空法则记得她,预备着她一旦回到灯塔,就将她绞杀得灰飞烟灭。
她少时性格乖戾任性,少有朋友,父母二人整日奔波,几乎没时间管她,她寂寞地陪着自己长大,身边只有一茬一茬比日本首相换得还快的保姆。
江晓媛也曾经有过无数怨言,幻想自己有一个温暖而热闹的家……而现在,不温暖的也回不去了。
江晓媛想起她爸,十天半月不见得能见一次,每次一见她,必然要皱紧眉头,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一番,大概很多父亲对后代的要求总是以自己为参照物,按照他的标准,江晓媛太拿不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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