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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景元帝入殿以后,他才使了劲咬牙挺直起身。
景元帝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后就完全无视了他,径直在御案前提笔作画。
等最后一笔撂下,景元帝仿佛才想起他似的,开口道:“汪全胜,你知道朕为什么要保你吗?”
话是对他说的,眼神却没看向他,只是提着那副画作轻轻吹气,让这刚贴合上去的笔墨能润透一些。
汪全胜唇瓣已经干裂,努力张嘴的时候似乎都能听到两片唇瓣分开的剥裂声,喉管在嚣张着想要止渴,身躯在忍不住往前瘫软,他咬着牙哑声回道:“奴不知。”
“朕一早知道你为梁奇正做事了,但是朕还是想保你。”
景元帝扯唇自嘲:“因为你怕是唯一一个站在朕身边的人了。”
景元帝刚继位不久时,虽为帝王,但也年幼,何启简严厉又疏远,他身边无一人可信,而景元帝自己也知道他不过是一个朝臣对外端坐静立的傀儡罢了,除了他还会有宗亲,景元帝努力在朝臣前表现得尊师重道,在百姓面前表明自己是个明君,这样每日给自己壮威鼓劲,他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可突厥进犯时还是让他这个没坐稳多久的小皇帝胆战心惊,这还是大雲多年以来第一次打仗,他不知自己该干什么,也不知需要说些什么,每日担忧,心绪怅惘,何启简就在外面奔波,景元帝几乎见不到他人影,而那些宫女太监也仿似木偶一般,只会整日说些“是”
“诺”
“得问下太傅”
这类毫不中听的话,
就是在那段时间的某一天里,景元帝独自在御花园里解闷,突然就听到有人在喊“全胜”
这两个字,那时还在御花园里打理花草的汪全盛刚刚进宫没多久,新改的太监名字还没熟悉呢,听见同乡毫无规矩地叫唤他名字时连忙应了声,只是没想到这么巧,他这边刚应下,而前线战报却也在此时传来了捷报,那传信的内侍在御花园找到景元帝,激动道:大雲,胜了。
这可当真是全胜!
景元帝觉得汪全胜跟他有缘,跟大雲有缘,将他要了过来,也没让他再改回那太监名,汪全胜的名字便一直叫到了今日。
他知道他有些小心思,但这没有关系,这宫里面的人,谁能没有点小心思呢,汪全胜已经是最为他着想的人了。
他已少有亲缘照拂,却在这个太监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关切。
一样的差事,敷衍行事和真心做事也还是有差别的。
更何况,汪全胜在为梁奇正做事的时候,也并没有出卖他。
景元帝在第一次知道汪全盛和梁奇正有勾结的时候怒不可遏,却也只是想将他作为刺向梁奇正的一把刀,他当时假意在一桩梁奇正紧要的事务上透露了点口风,但梁奇正毫不知情,行事仍如他往日作风,差点毁了景元帝的计划,可他也觉得没什么。
他想着,啊,这个人,至少,即使背地里投靠了梁奇正,但是他并没有出卖自己。
但即使是这样,在面对亲儿子的血缘亲情上,汪全胜却还是毫不犹豫抛弃了自己,抛弃了律法。
景元帝看着因勉力跪姿而颤抖不止的汪全胜道:“今日之后,宫里就再无汪全胜之人了,你可有怨?”
汪全胜听得一颗心沉沉下坠,但摇了摇头。
他想这是应该的,他欺骗几十年来获利的因,终于在此刻结下了果。
他哪里是什么汪全胜,他应该是汪全盛,是他爹希望汪家老祖宗保佑于他,让他能够将汪家振兴,繁盛汪家的祈愿。
圣上听错了,他以为自己叫全胜,他便就叫全胜,可是此刻,他现在的命运也如这欺骗来的这几个字一般轻飘飘散了。
被人带着拉出去之际,汪全盛回头,透着纸张反面,正看到当时他和景元帝第一次在御花园中遇见的地方,画纸上如当初一般,海棠花正艳。
门口传来两声笃响,打断汪全盛的遐思,他不久前刚买来的下人站在门口询问道:“主子,那人按您的吩咐将人带过来了,您要见见吗?”
“自然要见。”
汪全盛勾起唇角,眼里迸出嗜血的光:“你把我推出去,叫那人带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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