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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走到人生的尽头处,傅玉行很想知道,他有没有真正获得她的原谅?她此刻眼里滴落的泪珠,她自己知道吗,她愿意它落下吗?
他缓缓抬起手。
赵蘅怔住了。
她偏过头,看到他的手就停在自己脸颊一侧。
连指尖都有微不可察的颤抖,因为无力,因为小心翼翼。
她忘了自己该不该躲,那一刻她什么都无法去想,甚至无法去感受。
一刹那,无限长的一瞬间。
可,那只手终究只是停在那里,想触碰又没有更进一步。
指尖在一个微颤的动作后,收了回来。
半生的纠缠和克制,就在这只伸出来又缓缓收回的手上。
傅玉行的头轻轻垂落在她肩上。
当他的身子依靠着她时,四周仿佛归于寂静。
赵蘅不知道就这样待了多久。
她抬起头来,看向头上半边破晓半边夜幕的天空,无风无星的黎明,无边苍穹下只剩她一人。
仿佛过去未来,都只有她一人。
很长的故事
一年后,江陵。
新皇帝即位后,改元载熙,国都选定在江南信安。
北地大片国土就此失陷于燕勒人之手。
逃亡到南方的人们不得已打消了回家的念头,寄希望于北方家亲可以前来团聚。
战争里失散的一家人不在少数,有人可以重逢,大多数人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天南海北生死不知的准备。
篱笆院前,一个妇人正在两棵大槐树间晾挂衣裳,挺着肚子,手上栓了条麻绳,绳子那头绑着一个小孩。
一岁多的小男孩,生得粉雕玉琢,腿还是软的,站都站不稳,但总想跑开去抓一只低飞的红尾蜻蜓。
妇人的手叫他一拽一拽,不耐烦地骂道:
“傅忘辛,你能了你了!”
小孩不怕,反而笑得咯咯的,捏着蜻蜓非要举给她看。
妇人烦不胜烦,恰好男人从外面扛着锄头回来了,把手上东西匆匆一丢,接过孩子逗了半天。
红菱敲敲脖子,累得一屁股坐下来,“肚子里这个要是也这么不听话,趁早现在就锤死!”
蔡旺生体谅地笑笑,让她哄一哄孩子,自己去拧衣服补篱笆。
来江陵后,他们买下了两块药田,如今仍靠着采卖草药为生,建屋、开田,把崩塌覆溃的生活一点点重建起来。
“刘大娘最近天天以泪洗面——人家把他儿子的衣裳带回来了,说是半路遇上了燕勒人。”
一家家的悲欢离合,每天都这么在只言片语中发生着。
红菱和蔡旺生当初南下时还遇到了瑞兰,她只身一人,王信虎已经没有消息了。
瑞兰因舟车劳顿,患了肺痨,没来得及在江陵安顿下来就去世了。
戏文里一个角色下场,尚且要走一圈台步,唱两句退场诗,讨得几声喝彩。
活生生一个人,却用寥寥几句话就写完了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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