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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婉蕙将他的冷淡当作了嫉妒,又是甜蜜又是酸楚,心道天下的男子都是一般模样,轻易得来的便不知珍惜,待失去后方才追悔莫及。
她向身边的宫人黄门道:“你们先退下。”
“不必,”
尉迟越冷冷道,“何昭媛有什么话便直说,不可对人言的话也不必对孤说。”
何婉蕙凄然一笑:“表兄说过,无论如何我们兄妹的情分都不会变……”
尉迟越打断她:“孤念你我是表兄妹,今日才愿意站在这里。”
何婉蕙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表兄如今也要像世人一般唾弃阿蕙么?阿蕙一个身如飘萍的弱女子,能怎么办?”
尉迟越万万料不到她到了这种地步还说这种话,只觉她不可理喻:“你莫非还想说自己是被迫的?”
何婉蕙扶了扶云鬓:“表兄一定也觉得阿蕙攀龙附凤,可是表兄可曾想过,阿蕙为何会变成这样?打小阿耶阿娘便说我在姊妹中生得最美,又最聪慧,定要出人头地。
在我年幼懵懂时,阿娘便带我入宫见识何为富贵,何为人上人的日子……”
她轻叹了一声:“若是不入宫,我顶着个克夫的名头,能嫁什么样的人家,表兄不知道?我哪里比旁人差,凭什么将就?表兄要说阿蕙攀龙附凤也行,可阿蕙自小受这教养,并不知道别的活法,又能如何?”
尉迟越道:“你已不是三岁孩童,也算饱读诗书,难道分不清是非对错?你既知道父母如此教养不对,又为何自觉自愿往错的路上走?”
他顿了顿道:“你可以将责任全都推卸给旁人,但这一生是你自己的,恶果也是你自己的,教你的人并不会替你担着。”
何婉蕙收了泪,涨红了脸,气得直哆嗦:“表兄此言甚是无理。
什么叫恶果?阿蕙如今好得很,圣人待我百般宠爱,我要什么便有什么,活了十几年还从未如此开心自在过。”
尉迟越本来对何婉蕙还有些怒其不争,如今见她如此,连这点惋惜之情也烟消云散,点点头:“孤言尽于此。”
说完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伺候(非加更!
)尉迟越出了华清宫,车驾刚驶出宫城正门津阳门,忽听前方不远处有铜铃声。
他往半卷的车帷外一望,看见一个穿青布道袍的道人,花白头发梳成道髻,插着根木簪,背上背着个粗布包袱,骑着毛驴缓缓前行,驴脖子上系着铃铛,铃声正是从那里发出的。
他正觉这背影有几分眼熟,那人便从驴背上下来,跪在道左,等太子车驾过去。
尉迟越打眼一瞧,认出他便是一直随侍在皇帝身边的“大德”
静虚真人,他一年前来求皇帝下旨赐婚时,这道人还替他们卜过卦。
那时候他一身紫锦道袍,头戴紫玉冠,天子以“阿师”
相称,王公贵族争相结交,如今形容落魄憔悴,有如天渊之别。
尉迟越心里微微一动,对舆人道:“停下。”
车驾停在道中央,尉迟越对小黄门道:“去请前面那位道长来相见。”
片刻后,静虚道人到了车前,躬身行礼:“小道拜见太子殿下。”
尉迟越道:“道长为何不在华清宫侍奉圣人,这是往哪里去?”
静虚真人掀起眼皮偷觑了太子一眼,发现他确实面带疑惑,并非有意奚落自己,这才道:“回禀殿下,小道术业不精,道心不诚,圣人慧眼如炬,褫夺了小道封号,幸而天恩浩荡,圣人不曾治小道的罪,只命小道自谋生路。”
尉迟越这才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桩事,何家似乎从哪儿觅来个擅于炼丹的方士进献给皇帝。
他阿耶身边这类僧道方士之流来来去去,他一向是不过问的,左右都是糊弄人,也差不了多少。
皇帝因此要给何婉蕙的父亲、伯父升迁,尉迟越从吏部调了考绩出来摊在他阿耶面前,皇帝便哑口无言了,只得封个虚衔,开自己私库赏了些财帛。
尉迟越对那道人点点头;“孤倒是不曾留意此事。”
静虚真人忙诚惶诚恐道:“殿下忙于朝政,日理万机,区区小事,怎敢烦扰殿下。”
尉迟越道:“道长如今有何打算?”
静虚真人苦笑了一下:“有劳殿下垂问,小道如今只想找个神山小观挂单,从此避世隐居,潜心修道。”
尉迟越才不信这套鬼话,不过他既被褫夺封号,又被皇帝赶出宫去,再要飞黄腾达是不能够了,一把年纪老胳膊老腿的也有些可怜。
他想了想,从腰间摘下个锦囊,锦囊中有几块金饼子,是他备着随时预备赏人的。
他将那锦囊递给静虚真人:“道长拿着,随便寻个营生,别再重操旧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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