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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他想要的世界?”
“以天子之礼下葬。”
龚遂说得缓慢但坚定,“以天下奇珍入墓,享万世之荣,星斗银汉,碧落黄泉,带他羽化登仙。”
“那他每天起高炉,造珍宝,四方征调,日夜不息,全是为了这件事做准备?”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要不是有意赴死,他何必着急做这些事情?一方面是为了扰乱大将军的控制,试探长安百官的反应;另一方面,却必然是为此作考虑!”
“不可能,没有人会这么做……”
上官喃喃道,忽然眼睛一闪,“如果真是这样,他何必去拜祭他父亲?又何必让我去看?”
“皇上一旦山崩,事情便尘埃落定。
正因为这样,他才先去拜了亲生父亲,这样只要皇太后在最后出来作证,他便可以摆脱现在的嗣子身份,既有皇帝之身,又能在宗法上回归亲生血脉。”
“荒唐。
荒谬!
匪夷所思!”
上官似乎十年来从来不曾有过这么强烈的情绪,她也说不清楚原因,只觉得这皇帝才来二十多天,就把一切事理都搅得莫名其妙。
她跺着脚、指着龚遂问:“哪怕,哪怕真的按你这个说法,自刎不就可以了?你要怎么解释!
自刎不能成仙?会有阴兵鬼卒来押他下地狱?”
“也确实是有这种说法。”
龚遂声音低低地说,“可是,真正原因恐怕还是很显然的吧?相比于自尽,他这种做法之下,谁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又有谁……能因此而摆脱出来?”
如果刘贺真的把霍光逼到了绝境,逼得霍光忍不住动手,那无论最终执刀的人是谁,霍光都难辞其咎,必将身死名灭,成为千秋之下永世不得翻身的叛臣。
而上官皇太后也将失去她最后的血亲,同时,挣脱开身上最重的枷锁。
龚遂没有直说,因为他能看出来:上官是知道的。
她只是用愤怒和不相信来掩饰自己,她真正不敢相信的,是世上还有任何人——哪怕是以顺带的方式——会想到要拯救一下她。
错金银四神当卢(阴篇下)
——公元前74年·元平元年——刘贺、霍光、张安世、田延年,都披甲、骑马、佩弓,在桂宫园囿里穿行。
刘贺给他们都准备了最好的马——传说中大宛天马的后裔,骑上去就像驾于云上,而且满身金光流彩,装饰奢靡。
只是其他人都没把心思放在马匹上。
他们全副心思,都放在四周瑟瑟响动的假山茂林之中。
他们会听见惨叫声——时远时近,有些短促,有些绵长。
谁也不知道刘贺到底放了多少老虎在这里,只知道那确实是真的,那被扑倒的士兵、咬断的肢体、拍碎的漆甲漆盾、山石上溅开的血迹,都没有半点虚假。
他们还看见其他兽类,比如野猪——狂奔的野猪足以把马匹撅倒,而且比猛兽更难缠,至死也不会轻易回头。
霍光觉得非常奇怪,那些昌邑旧臣们就像喝多了一样,不像是身陷险境,反倒腾着一股狂热情绪,仿佛并不是在猎虎,而是今天就要在这里匡社稷、扭乾坤。
很多年以前在汉武帝身侧,他还有过这种热血,现如今,这却只能让他感到危机。
突然,两个人就在不远处的假山上滚落下来,还没来得及爬起,一只猛虎已经自上而下扑将过去。
成年老虎势大力沉,可却精于偷袭,讲求一击毙命。
它甫一落地,大口直接咬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漆甲的防护完全不堪一击,那人登时软了下去。
老虎直接拖着人跑,准备蹿入林中,没想到另一个人并未胆怯,反而追上去用长枪刺它。
一人一虎相持几个弹指,四方就连续来了好几个人,将老虎团团围住。
没过多久,那老虎脸上、身上都已经插了箭矢,但也有很多侍臣躺在地上,喉咙被利爪撕开,面向他们,嘶哑着声音喊道:“陛下,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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