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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香身披厚氅,手敛衣衽时道:“心情不好?”
王元琢转脸望她,并不为奇,嘴里却说:“贺兰怎么知道?”
贺兰香指着他的眼下,“有些泛青,定是昨夜没能睡好,人的心情若是好,怎会辗转难眠。”
王元琢发笑,“你当真心细如发。”
贺兰香:“说吧,怎么了。”
王元琢舒出口气,缓慢道:“也没什么,只是突然间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可怜。”
贺兰香活似听了个笑话,轻嗤一声看着他道:“你还可怜?你娘是过去人尽皆知的北地才女,你爹是大权在握的朝中重臣,连你兄长,你的姊妹,也皆是人中龙凤,内务参事这种旁人几辈子求不来的官职,于你而言却是触手即得,你有什么好可怜的?”
王元琢并未对她的言辞有所恼怒,仰面豁达一笑,道:“可能可怜就可怜在,别人从不会觉得我可怜?”
贺兰香愣了一下,这方察觉自己的话有些太过尖锐,顿了顿道:“正是因你拥有太多,所以除了你自己,已经没人在乎你是不是真正想要了。
可这若算是可怜,天下就没有不可怜的了。”
王元琢点头,静静看她,忽然问:“贺兰,你觉得你可怜吗?”
贺兰香笑了声,未急着回答他这个问题,与他慢步走着,直到笑声落下许久,月光悄然倾洒,周遭静若无声,她才道:“我娘死了。”
王元琢镇住,脚步钉死。
贺兰香面无表情,声音平淡,仿佛在说旁人的经历,“我应该高兴的,因为我恨她,恨我把她当成母亲信任,她却将我当成最能赚钱的妓-女栽培,我每每想到我幼时叫她一声声娘亲,她心里盘算的却是我及笄时能换多少卖身钱,我就对她恨之入骨。
可在得知她死的瞬间,我竟心如刀绞。”
“她死了,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爱我的人了。”
贺兰香自嘲发笑,笑个不停,笑完停住步子,转身看向王元琢,“即便那爱仅是装个样子,底下全是算计,恶臭难闻,一文不值。”
“我到家了,二公子慢走,日后有缘再见。”
贺兰香款款福身,起身便又成了高高在上的国公夫人,抬腿便要迈入府门。
“贺兰!”
王元琢高声叫住她。
贺兰香停住脚步,看了过去。
王元琢跑到贺兰香面前,深呼一口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胸口大起大伏着,郑重其事地道:“我想娶你。”
呼吸凝滞,贺兰香以为自己听错,蹙眉问他:“你说什么?”
“我说,”
王元琢再度沉了语气,眼神在昏暗下明亮如星,坚定不移,一字一顿地说,“我想娶你,想让你做我的妻子,与我携手到老,不离不弃。”
这时冷风乍起,马儿嘶鸣,谢折乍然回府,猛然勒紧缰绳,马蹄停在二人之间。
一人一马,将惺惺相对的苦命鸳鸯挡个结实。
。
门上纱灯随风摇曳,晕出的灯影忽明忽暗映照在谢折脸上,照见高鼻薄唇,眉骨压目,俊美毫无生气,深秋寒意萦绕在他周身,却比不得他眼眸中的万中之一冷冽。
贺兰香抬脸时,正与谢折的眼睛对视上,那双黑眸中无光无情,与素日无甚不同,但贺兰香能明显感受到,此刻翻涌在那里面的杀意与阴森。
她张口,想要解释王元琢为何站在这里,然未等她发出声音,谢折便已转过脸,睨向站立马前的王元琢,嗓音肃冷,启唇吐出简洁低沉的三个字:“接着说。”
接着说。
说什么。
他把刚才王元琢的表白之言都听到了?
贺兰香头脑嗡鸣,从未在此刻如此埋怨老天怎就没有下上一场暴雨,好把谢折变成个什么都听不见的聋子。
回过神,她虽不知自己为何心虚,仍下意识迈开步子绕开驳色大马,走到谢折面前挡住王元琢,看着谢折笑道:“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王参事与妾身有缘,在外时吃饭时竟有与妾身偶遇,加上姝儿妹妹在,三人相谈甚欢,返家时因天色已晚,王参事不放心,便顺路将姝儿送走,又送了妾身回府,临别多客套二句罢了,能有何好说,妾身不懂将军何出此言。”
她汗流浃背,说着便朝王元琢递了个眼色,让他不准轻举妄动。
可不止她朝王元琢递眼色,谢折也在瞥着王元琢。
雄性之间的对视,是能看见的硝烟,谢折眼神里讥讽发冷,像看一个有心无胆的孬种,仿佛在说:怎么,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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