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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吼道:“杜梨,杜殉玉!
你听见了吗!
动手啊!”
“够了,别说了!”
杜梨抽回剑,踉跄着退到树边,颓然地扶着树干大口喘息。
晏兮没再动,又过了一会了,月亮从中天升起,又快要西沉,梨花洁白,如雪六出,地上的花瓣滚成漩涡,被风儿给带走,长时间再也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粗粝的喘息与呼啸的风声。
碎星乌云中,六个鬼帅,牛头、马面、豹尾、鸟嘴、鱼鳃、黄蜂共同结印,凝出一个六杖森牢,梨花风雨中,捉拿凶王的吆喝声由远及近。
六杖森牢通天彻地,由六个最强的鬼帅引发,用于追捕捉拿,封锁行动。
这本是捕捉上古凶兽用的,阎贺真看得起他。
来不及了。
就像那天晏莫沧死的时候一样,也是这样乌云压杀,现在终于轮到他了。
晏兮双目猩红瞪视着杜梨,恶狠狠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为什么要留在清河?为什么与你朝夕相处同吃同睡同塌而眠?我有什么目的?杜梨,你当真的不知道吗?!”
杜梨脸上血泪未拭,眼中茫然,在某一瞬,他仿佛被开水烫了一下,猛地后退一步,紫涨了脸皮。
他果然是避如蛇蝎!
罢了罢了,晏兮见他这样,反而觉得轻松起来,一身的罪孽剪不断理还乱,一团乱麻,终于到清算的时候。
我死了,他会活下去,不用和我这样的渣滓搅和在一起,干干净净做他的清河城隍,平平安安,受人敬仰。
乌云上六大鬼帅已经施法,六杖森牢光芒大帜,他的身体被森牢上的能量吸附,慢慢地离地晏兮悚然一惊,用尽全身的力气,半伏着身体跪在地上,紧紧攥住杜梨狩岳袍的一角,带着哭腔喊道,“令君!
令君!”
这一声令君,让杜梨想起他们之间往日种种。
不久之前,他们一个到这个孽镜岭来,一个还不放心偷偷跟着。
世事难料,不过短短数个时辰,又是另一番心境。
两人相遇以来,杜梨从未问过他的过去,只觉得天下之大,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与皎洁,既然有缘遇见,应该真诚以待,不必刨根问底。
他们萍水相逢,几度生死相交,杜梨自问对他未曾有过相负,他觉得晏兮对他也是如此,可如今看来,晏兮早就知道他是谁,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立场,刻意欺瞒,到把他这份真心糟蹋了个干净。
杜梨的身体杵得像一根铁棒,这声令君,他不知道从何应起了下一秒,他眼里燃尽了狠辣,败退了城墙,重重地跌坐在六杖森牢里。
刺鳞甲一片一片缚住了手脚,大半个身体已动不了,巨木朽为森森囚牢,视线一点一点被遮盖,遮盖风月,遮盖光线,遮盖那身一动不动的白衣,朱砂湮灭生离和死别,没有哪一种比另一种更痛苦,只要发生在自己身上,都是切肤之痛。
死别是单方面的无法挽留,生离是双方的不诉离殇。
如今,生离与死别却都是他一个人的嘻嘻,悲哀呀。
这样的情绪,那时也是如此,他终于弄清了,晏莫沧死后,愤怒已经很少了,更多的是悲哀,愤怒是一时的,像火一样喷发,悲哀很慢,像黑夜一样慢慢笼罩,一点一点蚕食灵魂,只剩一具空空如也的躯壳幽冥狱下,现世清河一个炼狱,一个人间自此不饮一河水永不复见他已经挣扎不了了,血流了太多,就这样吧,搏过命数力已竭了。
驰骋于黑暗,狂烈的自由,作恶的快意终于走到处决的那一步可惜呀可惜这条烂命终究不是死在他手里那个少年,一直站在最深的梦魇这杯邪恶与杀戮酿成的苦酒,最终浇到了自己头上。
该!
活该!
只是这些卑劣与仇恨的欺骗中橘子饼甜的天之外,月儿几度圆缺,星河数经斗转。
阴阳晦冥几轮,晴雨寒暑几许。
城外的阡陌小道上,白衣男子背负长剑,踽踽独行。
一只巨大的守宫摆着尾巴跟在主人身后,它脖子上扎着五色避兵增,做辟兵及鬼之用,丝线垂在空气里微微飘动。
它身上高高挑着一个同样五色的灵斗幡,奇怪的是,大风之下,幡上的带子却纹丝不动。
守宫越走越慢,发出“呱呱呱”
的叫声。
杜梨停下来,怜惜地摸摸它的下巴,从乾坤袋里找出一点粮食喂它,松蛙愉快地眯起眼睛,长舌一卷,吞下一块米糕,继续扭着屁股向前走。
这半年来,杜梨已经很少回庙里了,他带着松蛙,在灵斗幡飘起的时候,舞起长剑,继续斩妖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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