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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渐低,鬓边出了汗,人却不敢动。
屋中烧着炭,温岭却似在寒气下无所遁形。
谢神筠还在等他答话。
稍顷,温岭定下心神,终于抬头直视谢神筠。
他道:“郡主是想问章寻,还是想问矿山?”
谢神筠看着他。
岭该有峰峦叠嶂。
但自谢神筠到庆州起,温岭便没给过谢神筠正视他的机会。
若非他着官袍、佩鱼符,站在谢神筠面前时看上去只像个寻常布衣。
她此前看过温岭的履历。
他是青州人士,耕读出身,少时便有盛名,登科之后却就此沉寂。
吏部的政考,他考了四年才得到做官的机会,在延熙九年外放到庆州,先是做了知县,同荀夫人成亲后才被擢升为刺史。
这些年他在庆州为官,只能算无功无过,三年一次的考评他得了两个中上,没够上提拔的机会。
他夫人虽然姓荀,但荀家这代已无出仕之人,江安六州历来便是采矿重地,里头水深,仅凭他夫人姓荀,还趟不了这里的浑水。
“这二者有区别吗?”
谢神筠搁了文书,拿起了周守愚的口供,“章寻私逃,是因为他私自开矿倒卖的事情败露,但庆州呈递到中枢的账目却没有问题。
温刺史,这就是你治下的庆州。”
谢神筠语气不重,却让温岭耳边如震惊雷。
孤烛盛光,温岭面容寸寸黯淡下去,他在烛泪中斑驳了两鬓。
他再开口时透着苦意,说的却是不相干的旧事:“郡主,我是延熙九年外放到庆州的,那时庆州是镇西节度使虞显说了算。
延熙十二年我被擢升为庆州刺史,次年镇西、朔方节度使叛乱,烟尘千里,两府十三州被踏于马蹄之下。”
温岭在那之前没提过刀,在那之后他见不得血。
那是数年前新亭之乱。
大周半壁江山险些沦丧。
“我困守庆州半月,叛将虞显要我开城投降,否则他攻破庆州之后就屠尽满城。”
温岭不是没有显露过峥嵘,他年少时也曾挥斥方遒,琼林宴上意气风发,何等自负,那时他还没有预见自己半生的不得志,也料不到自己有一日会左右两难,“劝降书搁在我案头那夜,我已存死志。”
太难了。
温岭说:“江安六州既非关隘,也非军事重镇,郡主,你可知虞显为何非要拿下庆州?”
谢神筠盯着他。
新亭之乱时她还未及笄,镇西、朔方叛乱的消息举朝震动,定远侯沈霜野带兵平乱,铁骑马踏关南。
那时谢神筠在琼华阁,三省卷宗她尽皆看过。
她说:“铁矿。”
温岭点头:“对,因为庆州有铁矿。
铁矿开采、冶炼、运输费时费力,所以冶所必定设在矿场附近,换句话说,庆州有江安最大的军备库。”
谢神筠说:“新亭之乱后,庆州的军备库被裁撤,军需都挪去了新都。”
“但冶所还在,”
温岭道,矿石被开采出来必须要先冶炼,所以冶所不能离矿场太远,“郡主与其问矿山,不如问冶所。”
谢神筠面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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