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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六出从黑暗中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飞雪之中。
环顾四周,是个陌生的繁华街市。
街上行人如织,宝马香车,鱼龙舞动。
他后知后觉地想,如今不是六月吗?为什么有雪?
有个人松开了拉着他的手,他的视线上移,一个女人心虚地四处张望,嘴里安抚道:“少爷不是想看戏耍吗?我去把人找来让他单独给少爷演!
少爷就在这等我啊!”
他点点头,乖乖地站在原地。
人流之中,一个男人朝他走过来,一张帕子捂住他的嘴,迅速将他抱起。
他试图挣扎,却如同蚍蜉撼树,不多时,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再睁开眼,北风萧瑟,他的身体浸在冰冷的江水之中,吸饱水的棉衣仿若千钧之重,不断将他往下拖,他咬牙抵御着寒冷和重力,奋力朝前方的船只游去。
江水扑进他的口鼻,窒息感到来的前一刻,他终于赶上了那艘船,他奋力爬上船,力竭瘫倒在地。
恍惚之间,眼前再次天旋地转,他昏昏沉沉抬起头,只见身处一片浓雾之中。
莫名的恐惧和不安驱使他穿过迷雾,他拼命奔逃,却怎么也逃不出这片迷雾。
他不敢停下,筋疲力尽之际,终于在大雾尽头看见程荀的背影。
他的心陡然落定,向她伸出手,却见她转过身,胸前插着一把匕首,眼里流出血和泪。
他慌乱地冲上前抱住摇摇欲坠的她,她拉着他的手指,身形越来越透明,一双杏眼里蓄满血泪,怨恨地看着他。
她断断续续地开口,血从唇间流到脖颈。
“我好痛……我不想死……好痛……”
“为什么……为什么要遇见你……”
程六出无措地捂住她流血的伤口,血不断从他的掌间渗出,无边的绝望淹没了他。
怀里的温度逐渐冰冷,那双清澈美丽的眼睛失去所有生机,茫然地聚焦在空中。
他伏在她身上,无声悲鸣。
“……少爷,少爷?”
不知何处传来遥远的呼喊,将他从无尽的痛苦中抽离出来,他挣扎着睁开眼,光亮刺得他视线模糊。
全身剧烈的疼痛提醒他他还活着,他用尽力气想起身,却只能微微动动指尖。
他听见有人欢喜的声音,温热的帕巾擦过他的面庞,身下是锦被柔软光滑的触感,舌尖尝到了苦涩的药,纱帘被人撩起,带着淡淡熏香的风轻轻拂面。
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重回人间,他却来不及庆幸。
梦中的场景太过真实,程荀的血好像还留在手中,半梦半醒间,他甚至分不清何为真实、何为虚幻。
他无力地闭上眼,泪不断从眼角渗出,滑进发丝。
他想见她,他想知道她有没有逃出那歹人之手。
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他喃喃道:“程荀……阿荀……”
他的呢喃像掉进了沸腾的锅中,转瞬就消失了。
此刻的修德院,没有人注意到他微弱的声音。
人人都沉浸在庆幸和欢喜之中,大公子昏迷两个月,今日总算醒来。
院内外低气压一扫而空,机灵的小厮已经走在去正院通报好消息的路上了。
半个时辰后,程六出终于从昏沉中清醒过来,他靠坐在床榻上,沉默着打量周遭。
头顶的幔帐绣着四君子,料子是他从未见过的青金中闪着绿纹;身下坐着锦被缎褥,如水般光滑,手摸过去,深深浅浅的伤疤好像要把给它划破。
再看屋中陈设,不似胡家那般豪奢,却处处透着大气典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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