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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孩童时的自己,倾风觉得十足陌生,甚至有些辨认不出。
五岁的幼童身量矮小,头上系着两根鲜红色的布条,脚上穿着双沾满泥渍的布鞋。
该是父母怕她冷,在她身上套了一件厚重的花袄,叫她本就短小的四肢变得更为笨拙。
弯腰给地上的虫子喂食时,圆得像要从石凳上滚下去。
幼童的眉眼轮廓与她还留有些许相似,可是即没有她的深沉与风霜,也没有她的冷冽与执着。
她无法想象这般脆弱又这般天真的自己,是如何在这血雨腥风的妖域里苟活下来。
自妖王那声冷厉的威吓过后,不过数息,各式哀鸣与惨叫声便接连四起,不绝于耳。
不远处的路人浑身抽搐地跪倒在地,随即手脚也无力支撑,只能在地上疼痛翻滚。
幼童被尖叫声吓得丢了油饼,偏头往路边一扫,还没看清那些人的惨状,就火速收回视线,自我安慰地捂住眼睛。
她站起身来,背对着街道,呆滞地放下手,注视着自己的指尖。
指尖的经脉已变得血红,带着股针扎火燎般的痛楚。
那丝红色的气正一寸寸地往上烧。
她恐惧而茫然,踉跄往院子里跑,一面喊道:“娘,疼!”
倾风自嘲地想,好在她资质过于平庸,妖力难以在身体里游走,所以命也比别人大些。
寻常人受到妖力的冲洗,哪怕是刑妖司里修士控制过的小股妖力,都忍受不了身躯内刀割斧削般的疼痛,何况是妖王如此悍戾的妖力灌注。
或许万中无一的人能因此领悟妖主的遗泽,可已力尽神危了,也博不到那所谓的一线生机。
倾风神思恍惚了下,幼童已跑进屋。
见没人来迎,她一路冲到客厅,推开门看见一个年轻的妇人半躺在地上,身边落了一地杂物,正攀着靠墙的桌案想起身,末了呕出一口血,又瘫软下去。
女娃跑上去,想将她扶起来,无奈不够力气,几番努力都失败后,选择陪着她躺在地上。
努力将脑袋靠在她胸口,蹭了蹭,低低地叫她,想让她赶紧起来。
可妇人说不出话。
暗红色的妖力覆在她略微粗糙的皮肤上,顺着她脖颈上的经脉即将爬上她的脸。
她忍着不惨叫,已是竭尽全力。
幼童不明白,又把手伸长了给她看,想让她可怜自己,并指了指自己的腿,说:“还有脚。”
妇人望着她流下泪来,分明看着很是伤心,却死死咬着牙关,没哭出声音。
长久后,才终于调整好呼吸,勉力开口道:“阿芙,别怕。
你去娘的屋里,把墙上挂着的那件衣服取下来。”
她说得费劲,几乎全是模糊的气音,阿芙把耳朵靠在她嘴边,才听明白了一半,手脚并用地站起来,往里屋跑去。
妇人用手肘支撑,艰难挪动上身,调整好位置,看着女儿进了屋,摇摇晃晃地踩着一把矮凳,扯下墙边那件黑红两色的披风,虚弱点了点头。
阿芙拖着披风回来,要用它去擦母亲的眼泪,被妇人拦了下来。
妇人提了口气,在阿芙的帮助下半坐起来,手里攥紧了那件衣服,抱在怀里静默良久,似经过了极两难的抉择,才用一种阿芙完全无法理解的,半是犹豫半是悲凉的复杂眼神,一字一句地问:“我儿,你想活着吗?”
阿芙胡乱点了点头,迷惘跟慌乱居多,她歪着脑袋,用手和脸去擦母亲的眼泪,抱紧她的脖子说:“阿娘,你很疼吗?我给你吹吹,你不要哭了。”
妇人笑了出来,可听着又很像是哭声,因为滚落的眼泪打在阿芙的脖子上,如一场淋漓又寒凉的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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