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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了。
沈珏几乎是冰冷地想着,谁让你从前不说。
他们都是这样,他们总是这样。
多可悲的人类。
而他却是被人类教养大的,整个童年也是这样一个人类,一手将他拉扯大,教他读书识理,为他高兴和伤心,替他打理冷暖,给他许多温情和关爱。
然后就把他丢下了。
他很久之前就被丢下了,从几百年前雍城沈宅那个挂满红色灯笼的元宵节晚上开始,就成了一个失亲的小妖。
他不记得那段难熬的时光里自己有多少次变回小小的动物的形态,像小狗一样把自己缩在那个人的大床上,一遍遍祈求他回来重新抱抱他。
可是他没有来,再也没有一双手揉着他毛茸茸的肚子,说我家小宝这样真可爱,然后把他搂进怀里。
那晚只有伊墨出现,命令他变回来,并永远不许这样。
那时候他才知道不是他一个人被丢下,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人与他同病相怜。
即使那并不是人,是活了两千多年的老妖蛇。
他喊他父亲,与他同病相怜,彼此相契。
他们因一份憧憬踏上寻觅的旅程,一路上伊墨教他修炼,教他捕猎,也一次次力挽狂澜救他于危难之中。
即使他们从未像真正的父子一样牵过手。
这并不妨碍他孝子一样照顾这条老蛇,陪伴他,也让他陪伴自己,展望未来找到爹爹的那一天。
然后找到了季玖。
那是别人的父亲,即使同样作为儿子,他比任何孩子都要优秀,他依然没有资格当他的孩子。
因为他不属于他的血脉,他属于的是死亡的遗忘。
沈清轩已经死去了,其实他比伊墨更早认识到这一点。
他的爹爹埋在沈家别院的那座孤山上,睡在深深的黄土中,抱着他喊小宝的瘦弱男人再也不会重来,把他架在肩膀上送到果树上的阿爹再也不会复活。
即使柳延也无法替代,因为他的幼年不会再来。
他再也不会把自己变成小小的一团绒球,幼崽一样在柳延怀里撒娇,让他替自己梳理毛发,揪着耳朵捏在一起为他的怪相笑出眼泪,也不会为了追他手上一根栓了竹蜻蜓的木杆,在地上蹦来蹦去,最后累的趴在地上,让人类把他抱起来,洗一个清清爽爽的澡。
他只会露出本相,一匹庞大的黑色巨狼,有利爪和獠牙,然后收起它们,敞开自己的肚皮,让人类枕着自己。
他的一生——既然已经做了鬼,说一生似乎也合适了。
幼年的他,沈清轩是他的天与地,他的倚仗和对抗一切的盾矛。
之后他的天地是伊墨,他一直以为伊墨会一直在的。
无论爹爹转世成怎样样的人,冠上怎样的名姓都无碍,因为伊墨相信那就是他要找的人,伊墨会一直找下去,他会陪他找下去。
伊墨总是在的。
因为他是他父亲,是一条活了两千多年的大蛇妖,会在他前面长长久久活下去。
他从未怀疑这点,然而罗浮山多了一座坟茔。
他曾经一年一度回去,看着他们一年比一年老去,他不知道如何能直视他们,看他们肉体凡胎,在时光摧毁下牙动齿摇,皱纹密布。
连光鲜了千年的伊墨也乌发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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