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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说出口,忽然意识到说漏了嘴,当初她怎么纠缠盘问他都不肯告诉他楚去尘到底同他说了什么,今夜竟然鬼使神差地自个儿主动老实交代了。
这简直就是自个儿扇自个儿耳光!
他一世英名尽毁于此。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僵了神色,正琢磨着怎么补救,楚怀婵就这么看着他不大自在地使出浑身解数妄图恐吓她的样子,不自知地柔柔一笑:“小侯爷,其实你待我,挺好的。”
“我不是真呆子,我知晓的。”
怎么还越补救越糟了?他什么时候对这莫名其妙闯进来给他捣乱的女人好了?他压下心中不知缘由的烦闷,正准备开口反驳,马车却忽然吁停,扶舟的声音传进来:“主子,有人要见您。”
楚怀婵在侧,他不便禀明来人身份,孟璟只好自个儿掀帘出去查看。
马车前头立着的人,正是将将才别过的孙南义。
夜里起了凉风,这会子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孙南义披着件蓑衣,头戴斗笠,若不是脚上穿着做工精细的皂靴,体格又比寻常人健硕许多,看起来竟与普通市井小民并无二致。
方才在马车里,孟璟只顾着怎么宽慰楚怀婵这个说哭就哭的呆子,并没发觉外头已经变了天,他明明将将才和楚怀婵一并在阳河之上看过月亮,这才过去个把时辰,这会儿却只能瞧着细密的雨幕发怔。
他看了好一会儿,目光缓缓从斗笠下移到皂靴上,孙南义跟他三四年,这身形与站姿他太过熟悉,倒不至于换个装扮遮住脸他便认不出来,他没立刻出声,孙南义知楚怀婵同行,只敢低声道:“有要事向您回禀,并不敢贸然前往国公府,还请您见谅。”
孟璟垂眸,见着马车旁边的一个浅水凼,青石板地面凹下去一块,雨水浇下,不多时便将这一块凹陷全数注满了水,来往车马碾压过后,坑底积了一层沙,积水也变得浑浊起来。
他返身看了楚怀婵一眼,她虽然有时和他没大没小,但不过是在生活琐事上喜欢压他一头找他不痛快,在这种事上,她则向来很知分寸,当日楚去尘酒后失言她并不接话,只变着法地使他醒了酒,新婚之夜的事她后来也不曾提过分毫,那日在他那儿见着他在看宣府左卫的录册,也是瞥了一眼立即避开了。
眼下她也并未留意外头的动静,而是静静侧倚在榻上,身子滑下去一截,左手撑着身子,右手不自觉地抚上那耳坠子,松鼠栩栩如生,她摩挲了几下,微微失了神。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会子天气已经凉了下来,日间的纱褂并不能御寒,她将披风上的玉花扣扣好,又将竖领往上理了理,将自个儿裹得严严实实。
前襟处,一朵睡莲静静绽在出炉银的缎料之上,半分娇妍,半分柔婉。
他本想叮嘱一句叫她先回去的话,但目光落在这朵睡莲之上,不知怎地没能将这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说出口,他又转身出去,问孙南义:“要多久?”
孙南义见他这反应,不由得多往马车那头看了眼,当真惧内?他忽然有些结巴:“您、您贵人事多,”
他指了指巷角位置,“也快到宵禁时辰了,要、要不请您移步这边,属下简单说几句就走?”
孟璟点点头,下了马车。
马车停在空荡荡的夜间大道也是扎眼,扶舟忙将马车往反方向赶。
楚怀婵被这动静扰到,这才回过神来,因没见着孟璟的身影,探了半个身子出来看情况,扶舟愣了下,赶紧劝:“夜里寒凉,少夫人您赶紧进去吧,主子一会儿便回来。”
楚怀婵往那边看去,一眼见着孟璟的背影,兴许是为避人耳目,前头那人着厚重的蓑衣,离他远远的,先一步往巷口去。
孟璟却只着一件单薄的袍子,在这样的秋夜里,倒也不见喊冷。
她看了半晌,直到他石青色的衣袂融进了夜色之中,才收回了目光。
扶舟见她不答,以为她又在担心孟璟趁机开溜,心说这位少夫人还真是单纯,孟璟若真要走,哪用得着避开她悄悄开溜。
他这般想着想着吧,又觉得就连今日早上那一出孟璟也没见真生气,虽然将人撵了出去,但不过小半个时辰,这位少夫人又屁颠屁颠儿地跟进书房去了,甚至还自个儿霸占了这霸王的书房一整日。
这些事情,搁在以往,在阅微堂,想也不敢想。
他几乎想象不出来,若是旁人做了这些事,他们那位脾气实在算不上好的主子会是什么样子。
但他默默琢磨了会儿,得出了个结论,他这辈子应该是没机会见到这一天了,毕竟除了楚怀婵,旁人也没那个胆子敢在孟璟跟前撒野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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