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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贺对自己阿耶突然又要对章进之子痛下杀手有些不解。
“既然得知师俊彦窝藏重犯,请陛下下旨清查,逼他失了方寸便好,为何还要千里迢迢命人杀掉章如风呢?”
长孙端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说道:“那师俊彦此刻手中握着除了横江防线左右屯卫外的所有大魏精锐,杨端又是个废物,一道旨意如何能够让师俊彦慌乱。
但是杀掉章进之子,留下那个拿着玉牌的章氏血脉,就能让他们产生嫌隙,这样师俊彦才无法顺利利用章进旧部与潜藏的部曲。
就算他最后嫁祸给我,也不见得那个小子就真的会信。
到时候逼得他自己动手,我们在找人稍稍在军中煽动,自然能够在师俊彦发动时大大削弱他。”
长孙贺听完长孙端的分析后,点了点头,然后行礼后便要下去吩咐,却又听到长孙端说道:“利索一些,虽然师俊彦肯定知道是我们做的,但是要让那个小子以为是师俊彦做的。”
长孙贺再次拱手道:“谨遵阿耶教诲!”
秦州安北军右虞候军营中,裴彻查验过粮草数目后带着裴沉烟匆匆来寻章义。
在看到自己小妹之前,他也确实是每日担惊受怕,生怕自己这个还没及笄的妹妹出什么差错。
直到见到裴沉烟然后听裴沉烟说完章义的变化后,裴彻的担忧就从裴沉烟身上转到了章义身上。
当裴彻在一处刚刚搭起的帐篷中找到章义时,他正看着帐篷顶发呆。
裴彻弯腰走进帐篷,问道:“长风,别来无恙?”
听到有人喊自己,章义终于回过神来,他看向帐篷门口,发现自己的帐篷里已经挤进来了裴彻兄妹二人。
本就不大的帐篷也只能容纳三个人,于是盘着腿的三个人膝盖碰着膝盖,脚尖对着脚尖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圈子。
此时已经入夜,营中除了章破虏的军帐还有灯光,其他的帐篷早就是漆黑一片,章义的帐篷也不例外。
于是三个人在黑夜中谁也看不见谁的脸。
章义率先开口,只是声音却显得极为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天行,你为何骗我?”
裴彻叹了口气,然后他似乎在笑,他说道:“当日我发现你眼中尽是对关内的期待,便把书中的关内风物讲给你听了。
我也告诉你了,那是我二伯书中所写,可他游历天下也都已经是十年前了。”
章义眼前一片漆黑,他看不清裴彻的脸,只是说道:“我去了四个州,在定州,我没吃到定州的胡麻饼,没有喝到冠绝京畿的美人酿。
在通州,我没有看到平靖港上沿海而来的商旅和人头攒动的码头;在沧州,我没看到海边成片的盐场,没有看到万帆竞发的临沧海港;在云州我没看到与天相连的草原,也没有看到遍地的牛羊。
你可知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的是定州畏我等如虎的州县城池,是通州世家大嘴因一己之私变成鬼蜮的四座县城,是沧州步步都是同袍血肉的州城街道,是云州被践踏的草原和倒毙的牛羊尸体以及空荡荡的云州城。
而与你描述的这一切里,我唯一对的上的,是我救下的一群百姓做的一碗云州羊汤。
一把野葱,一捧泉水,慢慢在陶罐中煮熟的羊肉。”
帐篷中传来了裴彻的叹息声,他说道:“这天下就是如此,强盛如世家者恒强,弱小如百姓者更弱。
世家大族,魏蜀陈三朝的朝堂诸公是百姓为草芥。
你见到了乱世之初,却没有见到他们在安定时是如何对百姓们几近苛刻的压迫。
我是骗了你,可我何尝不是在骗我自己。
我们没有能力去改变,自然只能在这长河中起起伏伏,顺流而下。”
章义突然说道:“如若说,我想逆流而上呢?”
裴彻沉默了良久,才说道:“你可知为何我认识你不久后就借宿在你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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