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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知阁下尊姓贵名?”
“我嘛,”
樊卓眼睛玩味地在簪缨身上逡巡,大喇喇说,“蒙城骁骑将军樊卓,豫州刺史是我亲姑父。
我可早仰慕小娘子之名了,说真的,竟陵王封位再高,也是个嗜血残暴的主儿,哪里懂得疼人,小娘子与其跟他,何如跟我?只要小娘子玉足下顾,樊某必待你千依百顺。”
王叡已带人在簪缨身后围护成一个方阵,闻言道:“嘴里放干净些!”
在京时,簪缨不是没听过这种编排她与小舅舅的话。
当时她对小舅舅尚无他意,清者自清,故一概置之不理。
而今动了心,也是一片冰心,断不容人如此侮蔑。
她在心里记下这笔帐,桃花眸子冷如钩:“樊骁骑,何以折辱兵眷?”
美人冷面含霜,越发激人挞伐之欲,樊卓更觉销魂,心道今日有得玩了,毫不在意地笑道:“何言折辱?革者,贱籍而已,芸芸千万,同我这靴下尘泥有何分别?本将军发善心怜惜几粒泥点子,还是她们几世修来的福份呐。”
“当然,”
樊卓坏笑着语风一转,“这些货色同小娘子你自然不可比拟,若小娘子愿意到府上小住,本将军可应承你放过这些人,如何?”
他算是看出这小娘子是干嘛来了,无非是不谙世事心软如水,仗着自己靠上卫十六的关系,以为手里捏着几个兵,就慈心泛滥强出头,以为自己什么闲事都能管了?天真。
他本不想触卫十六的霉头,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娘放着好好的阳关道不走,非要上赶着喂到他嘴里?既如此,不脱下一层皮就别想走了。
他大放厥词时,一众兵丁就神色麻木地听着。
而棚户中那些沉默的妇人,同样木着脸无动于衷。
地上的女孩还会哭泣求饶,这些过来人已经不会了。
簪缨一片片看过去,觉得她们的眼睛不像眼睛,像一口口空洞黝黑的洞。
这些话,这些事,这些身份最低卑的女人们不知经历过多少次了。
她们生在乱世,入了兵户,头顶一手遮天的是一州地霸,所嫁的男人不过是这霸王手里随时能捻死的蝼蚁。
她们逃不出这片阴云,便只能忍受。
从前不是没有愤恨反抗的兵,也不是没有投井自戕的妇,可到头来,云还是天上,泥还是在脚下,活着的人,还是只能忍受。
告到上衙?豫州最大的官都是首将自家亲戚,又能告谁?簪缨忽然明白了海假节那日说,北府从无欺凌兵户之事时,神情为何庆幸而古怪。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偌大南朝,战能克、攻能胜、军纪严明的北府只有一个。
“否则呢?”
簪缨轻轻问,被冷风吹动鬓边发,迷了眼。
樊卓真是爱煞她这副故作镇定聪明的小模样儿,阴沉笑道:“不瞒小娘子,老子膫子里的白水多得是,改日多叫些兄弟们过来光顾,可比逛窖子好玩得多!”
秽语污人,王叡眼底血红地握紧刀把,还能强忍住对簪缨道:“女君,走吧!”
他可以立刻就拔刀干翻这鸟厮,他手底三百人个个不是孬种,可然后呢?不说会给大将军招来什么烂摊子,就说眼前这些扎根在这里的无辜妇孺,他们难道能像带姬五娘一样全部搬走吗?他们痛快了一时,留下这些兵户顶罪,这些人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
小娘子心软,可不知世事险恶。
她如此逞强出头,反而会害死她们。
沈阶一言不发地盯住女郎侧脸,眼神犀利。
簪缨垂下了眼睛。
她知道。
她救得了一人,救不了所有人。
她能狐假虎威地管得了一时,一旦前脚离开,这恶贼便会将气悉数撒在这些妇人身上。
她自重生之日起,便告诉自己这辈子只要独善其身就好,报过前世的仇,再不管那许多了。
后来得知了小舅舅的秘密,她就想,除了帮小舅舅找药是顶天的大事,余者皆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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