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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噩梦醒()
第十七章
苏允棠又一次做了噩梦。
在梦中,她的父亲还好好的活着,没有患上消渴症,一直如她幼时记忆里的一般,高大挺拔,爽朗威风。
健康的父亲就这样陪着她进京进宫,有父亲在,她没有受到丁点不该有的委屈,她的膝上没有旧伤,进了秋日,还能骑着她的爱马轻雪,牵着她的细犬贵妃,高高兴兴与父亲去山中行猎。
她没有熬出体虚不足的弱疾,畅畅快快的骑马张弓,一箭既出,便干脆利索的射中林鹿一目,满心欢喜的想要炫耀,一扭头,父亲却已病重垂危。
大将军身患消渴症近十年,日渐加重,直至大军攻下旧京,才终于一病不起。
曾经执掌千军万马,一把长枪在戎夷之七进七出的威武大将军,被病痛折磨的食不下咽、双足溃烂,身躯干瘦如一把枯骨,莫说长枪佩剑,便是轻巧的短匕都再不能抬起一寸。
最开始病倒时,父亲还能摸索着她的面颊,不放心的与她一句句交代身后事,等到临终前的几日,便已是双目失明,神智不清,口中偶有喃喃呓语,也是在呼唤着苏允棠从未见过的母亲闺名,偶尔也会叫一声允文允武,那是苏允棠夭折的双胞哥哥们的名字。
那应当是父亲最快活的时候吧,一双机灵可爱的儿子没有急病夭折,心爱的结发妻子也没有因为悲痛太过产后不治。
父亲为了她已经煎熬了太久,或许早该与母亲兄长们一家团聚。
苏允棠愣愣站在原地,心下空空,原以为已经清醒,可再一转眼,就发现自己手上抱着一个面容模糊的襁褓。
无灾姐姐温柔抚着她的发心:“娘娘莫怕,往后就都是好日子。”
去厄磨刀霍霍,蓄势待发:“狗皇帝欺人太甚!
忍不得了!”
唇红齿白的允德抱着玉马小弓箭:“谁欺负娘娘,允德去打死他!”
不,不,太危险了……
历来掌权的天子,有几个会死于暗杀?
御前本就禁卫森严,刘景天对苏家忌惮多年,定然早有戒备!
苏允棠满心焦急,却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转身离去。
下一幕,便是行刺失败,东窗事发。
大将军府被抄检一空,所有与苏府有牵涉的人,不论尊卑贵贱都举家获罪,到处都是哭喊声,到处都是鲜血与杀戮。
她在血泊之中跋涉,看到了浑身伤口的无灾去厄,看到了身首分离的幼弟,看到了自小教养过她的叔伯旧部,看到了原本素不相识的禁卫徐越,甚至是她养在家中的马儿轻雪与猎犬贵妃都没放过……一颗颗她熟悉与不熟悉的头颅在滚落的在地,溅起的血光将天色都映得鲜红。
不该是这样的,他们原本不必冒险,有将军府的余荫,他们原本什么都不需要干,就可以太太平平的安然一世,直到寿满天年,被刘景天装模作样的赐下死后哀荣,成为史书上君臣相得最好的明证与妆点。
现在他们都死了,都是为了她。
巨大的悔恨与愧疚海水一般涌过来。
水底生出黑压压的藤蔓与水藻,一层层将她包裹淹没。
憋闷与窒息里,苏允棠努力的挣扎喘息,却没有任何用处,她在这巨大的痛苦中一点点沉进无底深渊。
就在苏允棠绝望之际,仿佛有人摸到了她的面颊,耳畔却又响起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阿棠醒醒,苏允棠!”
苏允棠猛然睁开了眼睛,怔愣一瞬后,便看见床前承足上坐着一个模糊又熟悉的身影——
是刘景天!
梦中的血光犹在眼前,认出刘景天后,苏允棠在恍惚,甚至觉着对方是发现了无灾姐姐谋划,要过来大开杀戒的。
但下一刻,刘景天便收回手:“多少年了,你这一激动就咬唇的毛病还是没改。”
苏允棠的呼吸沉重,回过神后,才也跟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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