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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知秋只看着御座之上皇帝神态矜持,高挺的眉骨下眼神深邃,眸光冷漠。
帝每落子如风雷,威仪若此,而范牧村垂头侍棋,虽也清雅如玉树,但……想到昨日送葬看到那世家少年,一身素袍,虽性如稚子,偏又顾盼生辉,一段风流纯出天然,这一比,高下立见。
贺知秋心里微微一笑,要说简在帝心,还得是赤子天成,丹心如故。
他意味深长道:“东野品性韶润,确有高韵,但若陛下青眼有加,早该擢拔任用了,何至于熬到今日从科举进身呢。
东野不容易啊。”
张文贞赞道:“见微兄果然卓识,陛下岳峙渊渟,峻貌贵重,极擅御人的,看起来确实不喜藏锋养晦,中庸抱朴之臣。
我看邸报,陛下偏好用真率突出,意气超拔之臣。
譬如谢非羽。
从前闲了家里老人说起当年陛下镇边削藩旧事,都说今上不怕骄臣傲将,倒怕庸官惰吏,才干衬不上野心,不好驱使。”
贺知秋一想果然如此,不由对张文贞有些刮目相看,钦佩道:“守之兄家学渊源,亦有一双利眼。”
两人低低在阶下小声议论,不觉上面棋局已过半,谢翊将手里棋子握在掌心不下,淡道:“范卿已输了,不必再下了。”
范牧村抬头含笑:“陛下若肯给臣机会,未必不能困局翻生。”
谢翊将棋子放回棋盒,淡道:“棋局未终,已是朕赐的体面了。”
他徐徐站了起来,往窗边走去,看明窗外银杏树已结了银绿色的小果,深绿叶片如蝴蝶翻飞。
一阵风从小院窗边吹入,范牧村只闻到了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香气,他抬眼看着谢翊正凭窗而立,宽袍广袖被微风吹得飘拂纷飞,人怔住了。
谢翊却只扶窗看了眼天色,吩咐:“赐宴吧。”
宴会时间并不长,皇上只略进了进酒,酒过三巡便起身回宫了。
众学士们散了宴跪送圣驾离开后,在原地议论几句,便纷纷散开回去了。
唯有范牧村站在院中,久久不曾回神,神情有些怅惘,贺知秋和张文贞看他站着怔怔的,只以为他侍棋时有被皇上叱责,便上前宽慰道:“东野,今日侍棋,君前可有得失?”
范牧村仿佛被唤醒一般,语声轻悄:“没什么,得瞻对天颜,不逾咫尺,已极欣幸了。”
他回过神来看向贺知秋:“见微兄,恭喜你又得皇上青眼,简在帝心啊。
却不知办的什么案,能让皇上在众人面前嘉许,不若说与我们听,也长些见识。”
贺知秋拱手:“不敢不敢,东野说笑了,仆朝乾夕惕,如履薄冰,不敢有一日放松,办的都是些小案子罢了,想来陛下是看你们二人在,图个圆满,这才随口传了我来,还当感激两位兄台才是。”
张文贞刮目相看:“见微兄这去大理寺几日,越发接了地气,这一套一套的官话,真叫人肃然起敬,偏偏又是这样个百折不回,豁得出脸面经得起奚落的人,真叫我想说他俗都说不出口。”
一时连范牧村和贺知秋都忍不住笑了,三人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散了。
范牧村这边出来,却是前去求见了谢翡,恳请一事相求:“这些日子在整理付印父亲手稿,有不少疑问和缺失之处,您也是知道的,从前静妃娘娘得父亲亲自教导指点。
想托小王爷替在下请求陛下恩典,能去皇庙见静妃娘娘一面,问一问,若能增补完全,如此也能将诗稿文稿补全,也算了了心事。”
谢翡有些为难,但看范牧村十分恳切,有些心软,道:“我找机会问问陛下,陛下前些日子还在皇庙斋戒了十五日,兴许会同意,但也不好说。”
范牧村顿了顿道:“我看今日陛下幸翰林院,意似郁郁,神思不属。”
谢翡道:“陛下深沉,不敢揣摩,也就东野自幼伴驾,才能于细微处察此了。”
范牧村苦笑了一声:“昔日伴君对弈投壶,骑射游湖,赏画联诗,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求一局棋终尚不可得,人生际遇不过如是。”
谢翡宽慰他:“你也是被家里连累,如今看陛下唯才是举,你如此才华,定终能得重用。”
范牧村拱手道:“有劳非羽兄从中斡旋,昔日陛下待先父,十分倚重优渥,家中尚有陛下亲书赐予的‘尔惟盐梅’横幅,若是先父诗文能整理出来,到时必呈陛下御览。”
谢翡叹道:“文定公人品端正,学问博洽,可惜天不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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