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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混乱不已的思绪在越发凉透的雨中逐渐清晰。
她笼紧眉宇,她分明记得自己知道时日无多,再也不想死守在那枯井般死寂无望的镇南王府中,于是纵身跃入了长乐院的静心湖中。
静心湖是活水,与淮安城外的淮河相连通。
她跳了下去难道一想到这个可能,虞归晏猛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磕磕绊绊地奔到了河畔。
被春雨砸得支离破碎的河面隐隐约约倒映出一副略微有些失血苍白的面容,那是一张云出皎月、恰似高山白雪的年轻面容,残留着青涩的稚气,并不是她熟悉的枯槁面容。
她轻颤着指尖抚上脸侧,指尖是细腻如凝脂的温凉触感。
同一时间,水中那人镜面地同步了她的动作,分毫不差。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一咬牙,猛地扯开了濡湿的广袖,一截修长匀称、骨理分明的雪肌玉臂映入眼底。
虞归晏的瞳孔骤然一缩,她两只手腕全都是取血留下的丑陋如蜈蚣的伤疤,又如何会如现在这般光滑白皙?所以这绝不是她!
她踉跄地退后两步,跌坐在河畔,心底掀起惊涛骇浪,那些纷杂的记忆瞬间如狂风过境般涌入脑海之中。
豆大的雨混在风里刮在虞归晏的脸上,冷硬生疼,抹去了她眼角滑下的泪。
良久,久到她身体已经渐渐泛凉,她蓦然大笑起来,笑声苍凉而讽刺。
骤雨未歇的街道上行人无几,虞归晏漫无目的地游走其间。
心灰意冷地跳下静心湖竟然没死成,重生在了他人身上,还恢复了属于千年后的记忆。
是了,她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本应存在的时代是千年后,只是意外死亡后,失去了所有记忆,只以为自己不过是被孤山圣手当作药人养大的一介孤女,后来遇上了顾玄镜。
再之后虞归晏讽刺地勾起唇角,一切都已经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死过一遭才彻底清醒过来,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但她略微垂眸,眼中是被垂落广袖半掩住的秀白手腕,那里没有狼狈不堪的伤疤,也没有被撕裂得鲜血淋漓、永远都愈合不了的伤口。
也许上一世,她会那么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除了自知时日无多外,其实更多是因为心死,她以为拥有过的一切其实都不过是一场骗局,那人为了思慕心仪之人而费心营造的惊天骗局。
而现如今,无论是她是身处何时,身在何方,至少她已经远离了顾玄镜,一切都有机会重新来过。
她仰头,任由凉雨砸落在脸上。
怨吗?是有的,深爱八载,本以为是他不肯信她,可到头来却发现原来他娶她也不过是因为她与乔青澜相似,怎能不怨?可被软禁在长乐院的那些时日里,她也渐渐明白了,顾氏盘根错节,顾玄镜更是顾氏精心培养出来的嫡子,深不可测,而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便是倾己之力也难以与之相抗衡。
与其再毫无意义地纠缠下去,赔上这一世,不若再不相见。
他予她八载旁人终其一生难以企及的荣华,她当他心仪之人八载的替身,两清了。
从此之后,他自有娇妻美妾在侧,子孙满堂。
而她,也终于可以慢慢放下。
马蹄踏近的声音被淅沥的雨声掩盖,空旷的街道尽头,一队车马冒雨而行。
尽管雨势渐大,随行在侧的亲兵却丝毫没有疲倦之色,肃然严正至极,分毫不乱。
一眼望之,俨然如整装待发的将士,威严凛然。
最前方的马车侧跟随着一位身着大秦皇朝文官官服之人。
身为礼部尚书的重景德奉圣命迎镇守南方的镇南王进京,自是不敢怠慢,自在京外凉亭接到镇南王的仪仗之后便一直随侍在侧,可惜天公不作美,一个时辰前还万里无云的天竟突然下起了雨。
他略一思忖,便躬身向马车内之人行礼道:“王爷,雨势大了,是否快些行进,以便早些时辰到隆宴宫歇息。”
隆宴宫是秦朝始帝下令建在皇宫西侧的观景行宫,奢靡恢弘至极,从隆宴宫中的摘星楼望去,京城诸色尽可收之眼底。
最初,这隆宴宫专用于皇帝春行观京景,但始帝之后,秦朝大兴精简之风,这隆宴宫反倒渐渐冷清了下来,少有天子涉足。
直到近百年来,高炀帝开始用隆宴宫接待来京藩王,才渐渐成了今日的隆宴驿宫。
镇南王此番进京也自然而然地被惠信帝安置在隆宴宫。
重景德未来得及听到马车内那人的回答,便见整个队伍都蓦然停了下来,他不由得蹙眉:“怎么回事?”
负责清路的禁卫回禀道:“禀大人,有民众蓄意闹事。”
闻言,重景德不甚在意地挥手:“带下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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