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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没有办法,祂只能选择去编织一个个串联记忆的梦境。
把那些记忆的碎片缠绕在一起,是否就能拧结成渔网,网住那些游鱼般纷乱的感情?
在那些残缺零碎的记忆中,祂曾经看见过飞鸟低空掠过海面,绒绒尾羽带出些许的水滴;祂曾听过豪迈的歌声与热烈的回应,一群小小的人在礁石的后头劳作,距离自己不远不近;祂曾见过皎洁的月轮自海平面上升起,清冷的霜色泼洒在祂的身上,如尘世给予祂的些许温情。
祂曾跑过开满珠玉与花树的园林,捧着一支漂亮的珊瑚穿过长廊,推门看见坐在案桌旁的“母亲”
;祂曾经被一只宽厚温暖的手牵着,看着“父亲”
伟岸的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踩着还带着余温的砂砾,祂伸着脚丫子去够那不停摆动的手臂的阴影。
……神明,是否也会做梦呢?
祂偶尔从梦中苏醒,睁开“眼睛”
,视野所及范围之内皆是一片空洞黑暗的寂静。
祂居于大海的最深处,那是一片连游鱼与水母都不会到来的生命禁地。
祂听得见大海的低语,海洋在问祂:“神啊,您为何不上游?到您怀念的天光中去?”
祂没有给予海洋回应,而是再次倚靠在礁岩旁,沉入了自己为自己编织的梦境。
梦中,应当被称为“母亲”
的存在抚摸着他的脸颊,留下了一句不知是祝福还是诅咒的私语:“你会和我一样,总有一天要回到漩涡中去。”
梦中,可以被称为“父亲”
的存在揉了揉他的头颅,话语中苦涩得就像过于咸涩的海水沉淀下的白色盐粒:“憎恨吗?这样的宿命。”
憎恨吗?怨怼吗?厌恶吗?万千种声音汇合成流水,在祂耳边如歌唱般低吟。
什么都没有,毕竟我只是一条不知悲喜的鱼。
祂仰头,望着看不见尽头的重水,触须卷着海螺,吹着一首自己也不知其名的旋律。
祂一直一直吹着,一直一直地吹着,不知道要吹给谁听。
谁都不会听见的吧,在这寂然无声、连风都不会到来的海底。
这里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掠过海面的飞鸟,没有那些“躲”
在礁石后小小的人群。
祂知道这些东西都在天上,上游便能看见这些梦里的情景。
但祂不会去,因为去了,这些东西就真的从此只会存在于他编织的梦里。
祂很平静,一如身周冰冷黑暗的海水。
祂平静地接受了“父亲”
口中应该被憎恨的“宿命”
……与即便是神明也无法逃脱的“死亡”
。
祂听见海底火山喷发的巨响,炽热的岩浆与冰冷的海水轰然相撞。
接触砂砾的那部分表皮在腐朽溃烂,细小的颗粒砌入柔软的肉里,有比尘埃还要细小的东西在撕咬着祂的身体。
痛楚如海浪般连绵不绝,祂的骨与肉在溶解。
祂听见自己心如擂鼓,那震动是如此的剧烈,与远处喷发的火山相互辉映。
在这个消融腐化的过程中,祂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躯干还剩下多少东西。
祂“看着”
自己的眼珠滚落在地,血肉流淌了一地,就连胸腔内的肉心,也只剩下一片空洞嘈杂的回音。
祂独自品尝着一种寂寞的死,在生命的尽头,祂咀嚼着这远比世间一切苦难都要摧折人心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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