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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中除去伤者,唯余三人,月明将油灯递过。
“帐中昏暗,劳烦殿下替草民掌灯。”
江云谏立在阴影里,没有动。
他身为储君,尊贵无两,岂能容她作小厮仆役差遣。
月明上前一步,径直将灯递至江云谏手中。
“请殿下掌灯。”
江云谏唯恐被灯油烫伤了手,忙将其端稳。
月明敛容深吸一口气,箭镞贴近心脏,肺脉已伤,生死只在毫厘之间。
银白的刀刃绕着箭镞切下去,划开十字刀口,阿宝立在塌旁,预备好了止血的草药和棉布。
“哔啵”
一声,油灯爆了灯花。
一晃眼,江云谏觉得面上有几点温热之感,用手抹了在油灯下一照,红的。
不知为何,他有些心慌。
抬眼再看,那箭镞已然握在月明手中,镞上的倒刺钩连出鲜红的皮肉。
江云谏忽然胸闷,余光扫到榻上,暗红的血泛起乌黑的光泽,不住外淌,皮肉翻涌模糊一片。
血的腥味融入暖气,直往鼻腔里冲,而方才溅在面上的温热的血,已经冰凉粘腻,一种熟悉的恐惧与恶心涌上心头,口中不受控制的分泌津液,他攥着床榻一角,干呕起来。
过了好半晌,他才自己捂着心口站起身,面色苍白得吓人。
月明正将银针一根一根小心地收进布包里,“箭疮已经无碍,只是这毒有些麻烦,此前耽搁久了,恐怕伤到神智。”
“有劳。”
江云谏挪到圈椅旁坐下,长长的出了口气,“啧……容本宫……先缓一缓。”
月明瞥他一眼,吩咐道:“阿宝,高参将是个武人,你去替他盯着药。”
阿宝依言出了门。
室中便只剩下月明同江云谏二人,月明包扎好伤口,以洁净纱布打上一个规整的结。
起身捡起地上的箭镞端详片刻,又移目看向面色苍白的江云谏,轻笑着问道:“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江云谏摆手,才要说无碍,却见她眉眼弯弯,自顾道:“殿下怕血?还是说——”
“殿下不是见不得血,而是方才的情形让殿下想起了什么?”
——方才想起了什么?
江云谏怔了,只觉耳中惺然一响,几行朔风从汀州吹至漠北,外头像是下起了雨,是汀州的风雨,夹杂着吹折的野草枯藤飞进了军帐,潮气与寒意裹挟着他回到那场暴雨之中。
“殿下,江水暴涨,我们的船在开元段触了暗礁,沉了!”
滂沱的雨浇洗了几个日夜,却冲不走粘腻的腥臭,江云谏从未见过这样惨烈的场面,成堆的尸身散出腐败的气味,地上的血水向低汇入越河,土腥混着血腥,教人作呕。
“陛下那边交代不过去,唯今之计,只有改上奏疏,务必将此事推的一干二净才好。”
“事已至此,还需殿下拿个主意。”
雨仍在下,浇得愈来愈急,简直教人透不过气了。
“殿下?殿下想起什么了?”
江云谏失焦的双眼聚起神,室中仍是暖意融融,没有大雨,没有沉船,更没有血肉模糊的尸身。
“你……你大胆!”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对上月明笑盈盈的眼睛,却仿佛见了鬼,在倒地之前歇斯底里的发问:
“你究竟、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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