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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丰海县只有一山之隔的临邛县是个户口过万的上县,县境内水网密布,道桥纵横,屋宇栉比,人烟明显稠密许多。
本朝例禁市外贩售杂货,临邛县的拱桥上下却时见挑筐货郎叫卖杂果子、糖食和针头线脑等小物,并不为县司所逐;这些小贩操着一口吴侬软语,拉长了音调,慢悠悠地像是哼曲,见有客人注目,曲调便陡然高扬,有的能一连翻出好几个高腔。
抱玉买了个白糯糯的栥饭团,咬开来,笋干虾皮馅的,滋味很是鲜美;又在石拱桥底下买了一竹筒歇马酒,连吃带喝,一面与小贩攀谈。
原来走街零售并非本地旧俗,而是县令杨岘到任后颁布的新规,允许乡民在农闲月份做些小生意补贴家用。
“官人这口音是北方人吧?”
高柳岸边,日光暖处,有三五个漂妇正抡槌浣衣,闻声扭头插话。
见青袍郎君生得格外俊俏,又拎着棒槌到近处来细细端详。
“收税?偶呦,收的哪门子税呦!
一文不收……这不算什么,官人若是得闲,不妨去衙门口看看,那里每日都有农集,卖的货也最新鲜!
……荔枝郎也是最后一任了,我们也舍不得呢!”
原来临邛令杨岘是岭西人,是以百姓都亲切地称呼他为“荔枝郎”
。
抱玉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一个白嫩嫩的胖子。
漂妇上上下下地看她:“官人今年多少青春,可曾定了亲事?”
“甚么青春,三十挂五的老朽了,膝下一儿一女,大郎都会扶犁了!”
“偶呦!
这可真是看不出来!
阿赵、花奴、桑娘子!
你们快过来,这位官人竟说他已经三十五了,哪里像呢,你们快过来看!
——欸,人呢?别走呀……”
抱玉一行人离开拱桥,经过几处茶寮药铺,又经过几处绸庄酒家,来到临邛县衙。
确如漂妇所言,因这里地界敞亮,往来众多,县司就在旌善亭外辟出一大块空地,专门用于商贩农集;因有不良人在附近巡视,农集热闹而不失秩序。
衙前街上的铺子生意也很兴隆,好几处茶水肆前都支起了代人草状的摊子,可知本县讼事应该不少。
华夏古有厌讼之风,时至今日,世人也常将无讼少诉看做地方官治政清平之象。
抱玉从前读书时不曾深想,如今在县尉任上已近一年,对这般的“清平之象”
大是不以为然。
县令打理衙门,大抵也如商贩打理生意:打理得好,顾客就多;不好,那便无人问津。
若以无讼论清明,郑业堪称大唐第一明府,丰海百姓被他治得像是一窝惊恐的鹌鹑,见了公人便噤声屏气,避县司如避水火,非是伤死盗亡的大事,一般不进衙门。
抱玉身兼六曹,捕贼断案是分内之事,拜郑明府所赐,这项事业至今不曾开张;捕贼官薛县尉因而一头扎进引渠里,成了匠作官薛师傅。
一想到郑业,薛师傅心里也起了感慨:县令与县令之间的差距,何胜于人与绿毛老龟?嗟乎!
丰海众人进入县衙,通了姓名职务,递上牒文,被录事请到偏厅等候。
一盏茶的功夫,一位黑短圆胖的中年人步履匆匆而来,一进来就叉了手:“才了却一桩债案,怠慢了友邻,还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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