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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走进二楼的房中,一股浓厚的药香便钻进我鼻息之间,屋中里外并无屏风,只用一帘木珠子隔开。
我站在珠帘之外,并未掀帘而入。
而珠帘之内的人,正坐在一张小榻上背对着外头,他身上披一件麻灰的衣裳,整个人似是定在了窗外霞光里。
室中静的落针可闻,若细细听,还能听见这人手中捻动佛珠的轻响。
小药童惦记着那桂花糕,只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师父!
人带到了!
徒儿去守着门”
便倒腾着两只短腿,飞快的跑出门去了。
我站在珠帘前叹了口气,便开口道:“一别经年,姜太医可好?”
姜明岐的背影微微僵了僵,却仍是没有回过身来,他手中的念珠透过衣袍露出了青色的穗子。
“六殿下能活到今日,想来不易......”
他的声音沙哑而滞涩,短短一句话,竟停了两口气。
这么一个苟延残喘的人,早已不是我记忆中那个声润气朗,一身端方的太医院之首了。
我垂了眸子,坐在了窗边的竹椅之上,同他隔着这一道珠帘叙话。
“是,子戎能活到今日,都是偷来的光阴,陛下登基时,我这做弟弟的原是该死的,可华将军不计代价保下了我......母妃死的时候,姜太医原也是该死的,却不知......姜太医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姜明岐扶着榻沿嗽了两声:“是华英啊......他是无惧生死的真英雄,我不及他,我仍是怕死的......”
我轻笑了一声,只觉这人虚伪已极。
“当年母妃之罪是秽乱后宫,宫中罚下鸩酒一杯,要她自行了断,然而姜太医之罪也是秽乱后宫,罚下了斩立决,子戎有些好奇,姜太医在天牢之中不过一日,是怎么做到金蝉脱壳后,还能苟活至今的?”
姜明岐手中的念珠不转了,屋中没了一点声音,他好似是叹了口很轻的气,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做。
“我九岁进宫做了药童,十一岁识字背药经,十六岁提笔写药案,二十岁便能问脉开方,走针望气,二十六岁时,宫中那些头疼脑热的护卫宫娥,都欠着我些不大不小的人情,我想逃......怎么会逃不脱呢?”
“原来如此,只是当初替你死了的那个人,倒可怜了”
“替我受斩刑的......不过是个秋后问斩的死囚罢了”
我侧过头看向他的背影,忽然大笑了起来。
“替你死的不是囚犯,是我母妃,她死的好惨,鸩酒入喉不过须臾,她嘴里就满是黑血,爬的力气都没有了,手却还牢牢抓在凝香殿的门槛上,连平日最爱的护甲断了也不在乎,她一直等到眼泪流干,血流干......都始终没等到你来......”
姜明岐终是转回身了,看到他颤抖着想从榻上下来时,我才发觉他已经没有双腿了。
曾经的医术超群的少年郎,怎么想都该是个保养得宜的体态。
不想......如今不过四十余岁,却落得这么个破落残躯。
我看着他,只觉可笑,不觉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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