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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断断续续又下了三天,第四日上午彻底放晴,天地终于分明,地上白得晃眼,天空瓦蓝,一只鸟都见不到,好似被人遗忘的湖泊。
霍双起初见到下雪很是兴奋,但此地的雪肃杀严厉,下在身上又像刀子又像巴掌,阻碍出行,在家连呆几日他就遭不住,又不那么喜欢了,问我“3月还下雪吗?”
,我说还下,要到4月才肯消停呢。
他不可置信地吸了口气,“那你们过得真不容易。”
我对他说,等到秋天你再来,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秋天我们这里漫山遍野能看见很多种颜色,其中以金色居多。
秋天这里很香,这些香气来源不一,味道也很复杂,有油润的香,干焦的香,有苦涩的香,有甜蜜的香,还有腥臭的香。
雪停的这天,我带他去我妈坟前扫雪。
雪后的坟地好像一盘蒸屉,站满了白胖胖的馒头。
我们各扛了把扫帚,这种扫帚是用高粱穗扎成的,像把大扇子,质地又粗又硬,扫雪非常好使,还不沾湿。
从我妈坟上扫下来的雪足有一小丘,我们将它铲拢压实,塑成雪人。
霍双从铁轨边上捡来煤块,给它画了一双滚圆的眼睛,剩下来的煤块插到脸中央做了鼻子。
我找了块红布,替它围上披风。
不消片刻功夫,雪人有鼻子有眼,衣服都穿上了,霍双还觉得不够生动,拿雪抟了一根火炬,夯在雪人手上。
我笑着问他:“这算什么?指路冥灯?”
他一本正经地纠正:“瞎说什么呢,这是火炬冰淇淋。”
我弯腰对着雪人一顿打量,雪人是他提议堆的,打的旗号是为我妈安排个小哨兵,红布是他教唆我去找的,最后冰淇淋往这小手上一插……“好哇。”
我点点他鼻子,“你这算盘珠子都崩到我妈坟头来了,你这是大不敬!”
不过,我想我特立独行的母亲应该会喜欢这种独树一帜的装修。
“阿姨会生气吗?”
霍双把玩笑话当了真,脸上愧然,问完这句,腰像装了弹簧似的连连向墓碑低了好几低。
我拉住他,“看把你急得,不会,我妈不会生气,她可爱出风头了。”
姥姥曾说起过,我妈年轻的时候,频频有叛逆之举。
在学校里带头穿超短裙烫头,引动老师口中的“不良之风”
。
当时港台风盛行,她就学着电视里的歌星,把牙刷或是梳子握在手里当成话筒唱唱跳跳,还把关系好的姐妹叫到家里排练节目,村里举办文艺汇演,她就带领那群姐妹上台表演“你爱我我爱你的靡靡之音”
。
看了英雄主题的电影就想学摩托、学开车,家里没条件,她就开拖拉机,把拖拉机开得像匹战马。
乡里人大多十分排外,来此谋生的外地人总是饱受奚落与苛刻的审视,难有一席之地,我妈却很乐于跟那些外地人打交道,从他们口中打听外面的世界。
她17岁那年,受“外地骗子”
的煽动,趁家里人还在熟睡,留下一张“我去外边看看”
的字条,独自偷溜出门,踏上前往南方的火车,游山玩水纵情了半个月才归家。
她外出游荡的那段日子,姥姥一出门就被人问起“你家闺女回来了没?可当心别被野男人拐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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