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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瑛欢畅地笑,走近自后将林清抱在怀里,咬着他的耳朵道:“不要君子言,但要晚儿心。”
——
午后,高子运前来求见,独坐签押房内,午后阳光缓慢移动在青石地上,将红木桌椅照得亮堂。
衙门内当差的点了些许檀香,烟雾漂浮于日光当中,叫人不由得想起“江湖渺渺如烟波,身世浮沉似蜉蝣”
的一句诗来。
向来咋呼的高子运却鲜有的沉默,目光空洞,嘴边的几根胡须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多少年了,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回京,没有归乡了?
他数算些日子,三千多个日夜,足足十多年。
这十多年在朔西,不说功劳也有苦劳,有些事他是伸了手,饱了囊,无非是告慰自己这颗不甘的心和这些蹉跎的年月罢了。
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他不再年轻了。
吱呀一声,签押房厚重的木门推开,午后倦阳一拥而进,隋瑛站定在门口片刻,负手而立,终是走过高子运,坐在了那张红木大案后。
“犹记得两年前初来朔西,王璞真大人府内吃穿用度,皆是不凡,而高大人却朴素平实,叫人心生敬意。”
隋瑛顿了顿,转身在案卷架上取出一本账册,道:“在山无论如何都未曾想到,这账册上会出现您的名字。”
数月前,隋瑛一面四处奔波借粮,一面调查救济粮贪腐案件。
沿途经过的宁中、陇州他无力去管,可朔西这边,他得给那些饿死的百姓一个交代。
是以当缴获库房私底下的一本账册,其中赫然出现高子运大名时,他感到没来由的心痛。
这是一种难以安抚的情绪,隋瑛自嘲,自己还有不想面对的时刻。
高子运苦笑,道:“想必是除了您,其余人都有名在册罢。”
“不错,可是,高大人,为什么?”
“您何必问为什么呢?巡抚大人,官字怎么写,一个宝盖头下面连着两张口,一张口言,一张口便要吃。
我来朔西十余年了,除却一位糟糠之妻,一方姨太太都没有,可我有两个小儿,三名女子,管家仆人数名,担了个布政使的名头,却还不如那些知州、知府过得舒坦。
就连倒卖粮食的商户,看了我这张面孔都难免讥讽,在朔西,靠着文人的傲骨可活不下去。
不是这一点余粮,您以为我府中数十余人口,就靠着我在朝廷的那些俸禄就能度过这次灾荒?我先前盘下的那几亩薄田,去年可是因为战乱,人丁凋敝,颗粒未收啊!”
隋瑛垂下眼眸,他孤家寡人一个,用度节俭,尚能有些许余钱,可拖家带口的官员怎么办?最艰苦的环境,却是最低廉的俸禄。
是以懒政作祟,贪腐横行,在乎人的欲望,也在乎分配的不公。
归在高子运名下的账目,估算起来也不过他全府半年温饱的用度。
比起王璞真等人,简直是大巫见小巫。
可是错了就是错了。
隋瑛看向他那风霜中微白的鬓角,被风沙磨损的官服,联想起这几月他游走于灾民之间,事必躬亲。
他的确使出过一些手段,譬如林清那回,可出于私心不说,其中又有几分不是为了百姓?
心绪复杂,隋瑛还是首次,感到如此纠结,前后为难。
良久,他拿起笔,沾满了墨水,在账册上高子运的名字上画了黑黑的一道。
“高大人,这千石粮食,无论是今年还是明年,或是后年,只消您悉数还给了百姓,无论是这本账册,还是我交给林侍郎亲自递与圣山的奏章上,就再也没有您的名字了。”
高子运震惊地看向隋瑛,嗫嚅道:“为,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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