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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在这一刻呼啸而至。
黑夜收缩、凝结,封锁所有的气孔和出路。
冰面上似乎淅淅沥沥聚起灼眼的光亮,却又似乎影影绰绰淹没了母亲真实的容貌——不再是野穴里的困兽,更不见沁心润脾的笑容,她是他的债主,她是大梁的太后。
他在冰上向后溜了半步,掉头就跑的打算立时暴露无遗。
所以以攻为守,他竟然去质问:“你做了什么?”
不是“问母亲安”
;并非“母亲缘何至此,儿子不曾接迎,实在不孝”
;甚至没有一句:“母亲容光焕发,向来凤体依然大好”
。
他不曾瞪了眼睛,太后却已经收到莫大侮辱:“以子问母,这就是你学的孝道伦常,是你读的圣贤书?!”
旋即戚晋却笑了,连紧绷着的双肩都落平,胸膛一口郁气,没来由地散了。
无聊,无趣,无味。
她要费尽心思,追到卫国公府来兴师问罪,他便该识趣些,把上次刻意昧下了的道歉翻来覆去讲得敞亮一些。
听吧,“你这孩子快当弱冠,怎还如此不分是非?……我是你亲娘,难道还你不曾,丧眉耷脸要给哪个看……”
就这样骂吧,多骂几句,把这些日子卧病在床的精气骂回来些许。
生做她的儿子,便是束手就擒的命。
不用心潮澎湃,不用愤愤不平,要欣慰,要得意,要甘之如饴……至少母亲精神矍铄,至少他还有母亲。
他是她的儿子。
所以她要做的,远不止于此。
为人父母本是一种特权,尽可以无理取闹,可以只手遮天。
杨茹敬却经年累月地成为儿子的奴隶,一如她曾经成为父母的奴隶,成为弟弟的奴隶,成为丈夫的奴隶。
她瞻仰他,崇尚他,呵护他,再理所应当地攀附他,勒索他,禁锢他。
父死从子,他是她往后余生唯一依靠,所以他的自作主张便如同背叛,他的百依百顺却象征着无能。
哪怕眼下低眉顺眼半字怨言再无,却足够她音量愈高,以致怒火中烧:“你醒醒哇元婴!
!”
上前扯了他的衣襟,声泪俱下着,她的乞求尖锐已先扎穿自己耳朵,“你不能……不能再这样放任糊涂下去!
!
她来杀你啊!
!
那个贱婢,报她全家的仇,是要来害死你的——你让我怎么活下去!
!”
他还在笑,他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分明,是他害死她父母兄长……但凡彼时多追查那么半分,知晓她家中不易……五百两银子,对张家,太少;对阿蛮,太多。
他的判决有错么?她牵连受罪,又何过之有?是他出现得太晚、太慢。
如果那时雷厉风行早早肃正了左卫军风,如果能够亲历亲为交谈过每名兵士,知晓李阿勇误入迷途的无奈……如果在她家破人亡之前,如果在她背井离乡之前,如果在她卖身为奴之前,如果在她随侍入宫之前,如果在她吃罪被罚之前……“……是我的过失,与她何干。”
他叹得轻描淡写。
母亲的哀嚎就愈发凄厉惨烈:“元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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