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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不对。
他们已经是要离婚的人了,等签完字,各走各的路,她坐不坐牢、坐几年牢,干他什么事?她不是喜欢那个姓于的小子,叫他去救啊?自己选错了路,又怪的了谁?
徐志怀胡乱想着,朝兜里摸去,想拿银质的烟盒。
手伸进去,指尖却碰到那张电报稿纸。
沈从之的话如烛火一般,在他幽暗的脑海深处闪烁——“再岁出狱,无所恃赖,必沦落为妓”
,是的,徐志怀内心深处一直清楚会有这个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他只是强逼着自己不去想。
是为了报复她吗?也许。
毕竟离婚总这样,一方想叫另一方跪地求饶,为此不惜变得比最深的仇人还要面目狰狞。
可当沈从之将这种可能说出来,赤裸裸摆到他跟前,徐志怀又跟后脑勺挨了一闷棍似的,头昏眼花,摸不着一个方向。
他一面为自己从未有过的优柔寡断感到耻辱、愤怒,一面在想,难道他真要对自己说“无所谓,到大马路接客也是她自找的”
?不,这话他真的……真的……
徐志怀长叹一声,转身回办公室处理报表,直到傍晚回家。
家里突然缺了女主人,晚饭也一时没着落。
新厨子还没找到,家里做不了大菜,至多让吴妈去煮个面、炒个白菜,或是打电话给饭店,再派人去打包点饭菜回来。
别墅的窗户全开着,徐志怀坐在沙发上,眼见赤红的太阳一寸寸沉落,稀薄的云层也逐渐消散,留下一片清亮的蓝夜,像凝固的海。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屋内外寂静。
第一百零二章孤独者(下)
徐志怀起身接起,是张文景。
他人在五马路的一家宁波堂子里,招呼徐志怀去喝酒。
徐志怀也没别的事可干,欣然答应。
别克轿车绕过三菱洋行大楼,开上广东路,徐志怀瞧见了停在楼下的福特车,便让司机停下。
堂子里闹哄哄的,徐志怀一路走进去,到了相对僻静的座位,碰巧遇见一个宁波帮的伯父过来喝酒,身边是一个年轻的小脚女人在陪酒。
两人简单寒暄后,徐志怀上楼,来到张文景跟前坐下。
他点了两壶杨梅烧酒,几道下酒菜,白青色的瓷碟依次摆开,盛着糟鱼、咸螃蟹、醉泥螺和豆干,还点了两个宁波娼妓来陪酒。
隔着一道帘子,穿过走廊,就是留客的卧房。
来客如果想睡女人,就到那里另开房间。
“我在这里有存酒,”
徐志怀落座,“要不先喝我的?”
张文景瞥他,笑道:“怎么,你常来?”
“嗯,谈生意。”
“有没有熟悉的姑娘?”
张文景促狭地调笑。
“有个会唱武林调,琵琶弹得还可以,把她叫过来?”
“算了吧,我听不来你们浙江人的调调。”
张文景并起筷子,眼神示意徐志怀身边的女人倒酒。
十多岁的小姑娘,娇软的身子贴过来,脂粉发油满是茉莉香。
她生了一张小圆脸,耳畔挂着珍珠耳坠,眉毛剃得极细长,是时下最登样的细弯眉,苏青瑶为了画这种眉毛,也经常拔眉,因而徐志怀知道。
身上穿的是一件豆绿色的棉纱旗袍,学阮玲玉的样子,开衩到膝盖以上,露出修长的腿和一双踩着高跟鞋的小脚。
酒斟满,徐志怀垂眸,朝她点一下头。
少女抿唇而笑,用宁波方言同徐志怀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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