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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扶泽名满天下的那些年,是读书人心中的楷模。
所有理想的、具象的、难以企及的君子形象,全都在他身上有了具体体现,遑论他本身身份就尊贵到无与伦比,更是令人可望而不可及。
三岁识千字,五岁会作诗,七岁精通水墨丹青……数书礼乐御射,就没有一个他不会的。
柯鸿雪则不一样,柯夫人生他的时候难产,柯鸿雪自幼身子骨就差,担心功课重了劳神累身,长在南方的那些年,柯学博和夫人对他只有强身健体这一个要求。
是以回京城后,柯太傅亲自教育他,实际上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雪人的确自幼聪颖,但也经不住陡然间增大的那许多功课量,日日提笔写作,闲时学棋学琴……柯太傅几乎将他的时间全安排满了,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每日都有新的学问技能要考教。
便是如今的柯鸿雪,也会有觉得厌烦的时候,何况他那时才十二三岁。
少年人手指纤弱,自小就养尊处优,被琴弦没日没夜地一割,血泡都冒出来好几个。
那年春朝杨柳漫漫,虞京空气里飘散的全是无凭的柳絮。
盛扶泽挑了一个闲散的春日,溜出宫门,敲响了柯家的府门。
原应继续敲开柯鸿雪的院门,却在走近的时候听见院子里传来的阵阵琴声。
青涩、懵懂、稚嫩……
宫里四妹妹弹琴都没这么不熟练。
盛扶泽却觉得有趣,眉梢扬起,也不进去打扰,只站在院门边,晒着春日的暖阳,听阿雪磕磕绊绊地弹一曲滞涩的《关雎》。
只可惜没听到尾声,琴曲进行到一半,院子里那人似突然没了耐心,指尖划过一个重音,琴音戛然而止。
院子里便只剩下鸟雀与风声。
盛扶泽轻笑了笑,挥退领路的小厮,动身向院内走去。
春朝烂漫,日光舒缓,三皇子穿了一身绛紫的衣袍,边走边笑:“谁惹了我们阿雪这么不高兴?”
柯鸿雪最开始的时候还没那么死板,也没什么城府,少年人心性一览无余。
去岁冬天和盛扶泽在淞园待了许久,彼此熟稔,他对他其实是没什么君臣之间芥蒂的。
饶是这样,他坐在古琴后听见盛扶泽的声音,抬眼看见这人迎着细碎的光影和柳絮朝他走来,仍是愣了一愣。
直到这人在自己面前站定,眸中带着纵容的笑意,柯鸿雪才像是刚想起来一般,站起身道:“殿下。”
盛扶泽视线扫过他指尖泌出来的血珠,清楚这不是心疼的时候,却还是取了纱布替他裹起来道:“自己练的时候可以取点巧,太傅不会知道。”
柯鸿雪有些懵,低下头看自己指尖那一层薄薄的纱布,脑海中想起爷爷明令禁止的规矩,说这样会让音色不实,于练琴无益。
但要真这样说……
柯鸿雪低头,看见盛扶泽坐在了他的位置上,随手翻了翻他的琴谱,
笑得很是干净漂亮,言语间透着丝散漫和不羁:“《关雎》?倒是首好曲子,我弹给你听。”
柯寒英后来弹过无数次《关雎》,却再无哪一次有那样好的景。
或许是因为春朝虽易得,少年人却不在,也或许仅仅因为盛扶泽确实值得那名满天下的赞誉。
纱布于练琴有没有益他不知道,柯鸿雪只记得光影从树叶间簌簌落下,浮光跃动在盛扶泽低垂的眉眼上,少年皇子已初具后世放荡的雏形,却在那一首琴曲的时间里,只见温柔到了极致的认真。
三殿下弹完一曲古时的曲,笑着抬头问今时的人:“阿雪手还能弹吗,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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