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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刻,她忽然很想听见梁圳白的声音。
这样想着,脑袋还没回过神,手指已经不由自主地按下了拨号按钮。
没响两声,对方就接通了,从听筒里传来一道冷淡疏朗的熟悉嗓音:“怎么了?”
知雾刹那眼眶发热,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一听见他的声音,又有继续往下淌的趋势。
她怕被对面听出来,连忙看向别处转移注意力,哽了好久的喉咙,才能够佯装作轻松地吐出一句:“新年快乐,梁圳白!”
对方的声音立刻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笑音:“嗯,新年快乐,现在在做什么?”
“在和家里人吃饭,你呢?”
他的声音迟疑了一瞬,才答:“和老太太聊天。”
知雾隔着电话线都能想象到祖孙两人其乐融融的场景,她将心头满腔的苦涩咽下,尽量用上扬的语气:“那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接着聊。”
“打电话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很想你。”
对面的梁圳白似乎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直白的话,顿了几秒后,他的声音认真响起:“还有十八天,如果想我可以随时和我打电话,或者我过来找……”
“不用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知雾出声打断。
她垂着肩膀,独自坐在森冷的楼梯间阶梯上,无声拭了下眼角,似是给自己鼓劲般重复了一遍:“不用了,这样就可以了。”
说完,知雾率先将电话挂断。
耳边传来嘟嘟的忙音,梁圳白盯着显示通话已结束的屏幕,眉心无声轻皱了一下。
因为怕打扰到孙子,屏声静气坐在一旁的吴兰芳见状,小心翼翼地探身询问:“谁的电话?是不是上次和你一起回来那姑娘?”
“那姑娘好啊,如果真的喜欢的话,要学着耐心温柔些,得懂得珍惜人家。”
梁圳白收回思绪,那双漂亮的薄丹凤眼在此刻看起来竟有些锋利:“这些您就别操心了,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呢。”
吴兰芳歉疚地笑了笑:“对对,唉,年纪大了,就容易跑神,我们刚刚说到哪里来着?”
“说到我妈第一次来家里。”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的皮肤白白的、个子瘦瘦高高的,虽然浑身脏灰,但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她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她一直和我解释说她是被骗来的,有个男孩假装心脏病发作,她好心送他回家,没想到却误入人贩子的陷阱。”
“刚来的那几年,她一钻到空子就想要逃跑,你爸干脆将她锁进了柴房。
我有想过心软放她走,但是一想到你爸打了这么久的光棍,方圆几里几个村子,没一家的姑娘看得上他,一时鬼迷心窍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要她肯和你爸老老实实过日子,家里也不会太难为她。”
“怀你之前,她还落了好几个女娃娃,那时候脑子就有点不对劲了,我去给她送饭,她有时候总阴森森地盯着我傻笑。”
“生了你之后,家里终于能够有个继承香火的,你爸一高兴,就把她放了出来。”
“只是我们外出或者去下地干农活的时候,不能放她一个人在家里,有次我只是去塘里洗了个衣裳,回来就看见她用褥子闷着你的脸。
要不是我回来及时啊,说不定你当时就没气了。”
梁圳白始终压着眼,眉宇低沉,听着这些往事,面上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从那以后,我不敢再让她独自带你,就算是出去干农活,也要把你背在身上。”
“我知道我们一家都对不起她,你爸和你爷爷去的不体面,也算是遭了报应。
现在该是轮到我了,尽管每年都去拜神,这副身子还是大病小病不断,一天不如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该撒手去了。”
“我心里头唯一放不下的人,只有你了,”
吴兰芳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难免有些疲惫,她懊悔地微眯着阖上满是皱纹的眼睛,“圳白,你是无辜的。
我们上一代人犯下的错误,不该让你来背负。”
“千万不要因为奶奶,放弃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毕竟老太婆我这个不争气的,已经拖累了你好些年了。”
她那双苍老皲皮的手,习惯性想要搭上梁圳白的膝盖。
但这次,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吴兰芳的手落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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