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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接近广场的时候,人群越来越多,都是穿着褴褛的冬衣、沉默而愁容满面的人。
举着标语牌的黑衫队员极力抬起下巴,瞪着两眼,象他们的领袖那样。
“这些标语牌比往常更要卑鄙,”
杰斯特罗说。
在他们汽车旁边,一个胖胖的红脸的黑衫队员举着一幅粗鄙的漫画前进,画的是罗斯福夫人坐在一只便壶上,对她丈夫嘎嘎地骂出一些下流的话。
汽车前面,另一个标语牌上画的是一口袋钱,拄着拐杖的罗斯福在一旁咧嘴笑着,嘴里斜叼着烟嘴在抽烟。
“壶水沸滚的时候,污垢就漂到表面上来了,”
神父说。
他把汽车溜进狭窄的小巷,停在一个堆满垃圾的拱门下面,然后带领他们从一个胡同里走到威尼斯广场上。
人群拥挤的广场寂静得使人感到惊讶。
周围站着的人们一言不发,或者低声交谈。
天空是阴沉的,风刮得既猛又冷。
一大群举着旗子的儿童温顺地麇集在阳台前面,不笑也不打闹,只是举着飘动的旗子,显出烦躁不安的样子。
神父把杰斯特罗和娜塔丽带到阳台附近用绳子拦开的一个地段,这里聚集着摄影记者们和新闻记者们,其中包括几个美国人,还有几个娜塔丽在招待会上见过的露牙微笑的快乐的日本记者。
有人拿出一把折椅给她。
她坐下去,把沉睡的婴儿抱得紧紧的放在膝盖上。
虽然她大衣里面还穿着一件很厚的毛线衣,但还不时发抖。
阴冷的风仿佛直吹进她的骨髓。
人们等了很久,忽然墨索里尼走了出来,站在阳台上,举起一只手敬礼。
人群发出一片吼声,在广场上一遍又一遍地回响:“领袖!
领袖!
领袖!”
这种效果很奇怪,因为所有的人都用发呆的或者敌视的面孔默默地望着那个矮胖的人物,这个人戴一顶织有金鹰帽徽、披着穗子的黑帽,穿着一件金黑两色的短外衣,那种打扮与其说穿的是制服,不如说是歌剧院的戏装。
阳台下面,几个黑衫队员拚命欢呼,在扩音器周围挤来挤去。
一个身穿德国外交官制服的高个儿跟着走出来,和他一道的是个身穿常礼服、头戴高帽子的日本人。
他们两个人站在甚至比东方人还要矮些的那个独裁者的两旁,墨索里尼看来好象被挟在前来逮捕他的两个警卫人员中间。
黑衫队员们停止叫喊,仰起了他们血色不好的鸭蛋形面孔转向阳台。
娜塔丽想,这是草率地穿上假军人伪装的一群侍者和理发匠。
墨索里尼的简短演说是杀气腾腾的,腔调也是杀气腾腾的,姿势是人们十分熟悉的,也是非常杀气腾腾的,但是这一切都叫人觉得滑稽可笑。
说话的声音跟姿势不相称。
墨索里尼挥动着一只表示揍人的拳头时却把声音放低,忽而又恶狠狠地喊出几个丝毫无害的前置词和联系词,而且在最不恰当的时刻露出牙齿微笑。
这个矮胖的老独裁者在希腊已经被打败,他的北非帝国也丧失了不少,他似乎是在一个极其不合适的时机对美国宣战的。
当黑衫队员随便发出几声欢呼,高喊“领袖!”
的时候,人群开始散开。
墨索里尼这个被听众藐视的拙劣老演员向成千的正在离去的背影——这在独裁政权之下是难以使人相信的景象——吼出最后几句话:“意大利人,再一次站起来,不要辜负这个历史性的时刻。
我们将会胜利!”
他又微笑了一下。
在黑衫队员的欢呼声中,阳台上的三个人物退了回去;然后墨索里尼又两次走出来向听众鞠躬,但是群众正在纷纷散去,仿佛突然下起暴雨来一般。
一小撮美国人一起留下,用紧张的低声激动地交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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