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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一身风雪而来,已与记忆中模样大不相同。
儿时丞相府与平远将军府只有一街之隔,白持盈打小是个坐不住的,偏领着一群姐姐妹妹的去翻沈家的墙,偷瞧沈老将军带着小孙子练武。
故而当时的长安城内,常见一奇景——一群小萝卜头趴在平远将军府青苔脱落的枪头,看着墙内的另一个小萝卜头练拳射箭。
沈是那时一张脸还圆圆的,总想着侧头偷偷望墙头的小姑娘——毕竟那小姑娘玉团子似的,实在可爱。
他才一有了溜神的苗头,便被沈老将军发现,狠狠拿木棍抽了一下。
可每次白持盈偷偷爬上来瞧他练武,他还要偷看。
沈老爷子此时也只能长长地叹一口气,而后将练武的时间再提前些。
到了严冬的时候,白持盈爬不上那墙头,便嚷嚷着要进将军府玩去,被苏夫人板着脸教训一顿,正蔫蔫时,却见将军府侧门开了一道小缝,一身劲装的沈是朝她挥手。
“阿是长大会是什么样子呢?”
“那肯定是长安城第一份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正与此刻的沈将军重合。
算上上辈子,自己竟有快二十载未曾见过沈是,少年披星戴月兼程而来,带着她年少时的绮丽幻梦。
见她发呆,沈是抬起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歪头笑道:“怎的,不认识我啦?”
白持盈赶忙回过神来,扫开他在面前乱晃的手掌,玩笑着说:“我当真是不认识了,却不知道眼前的是哪位?”
却见沈是灿然一笑后作捂心口状:“真是好伤心,你从前还吃过我家的桂花藕粉糕呢,如今怎的连人都认不出来了!”
白持盈被他逗笑,连连请着人进了茶馆内,为远来客点上一支蜡烛。
“就你做的那桂花藕粉糕,是叫人吃的吗?”
说罢,她沏上一盏茶水,便要端给沈是,玉似的指尖在月色下甚至显得有些剔透。
沈是接着那茶盏,却未松手。
他握住白持盈的手并那茶盏,定定看了半晌,叫白持盈挣扎不脱。
手中茶盏一松,滚烫的茶水洒了少年一身。
沈是忙抱歉道:“对不起。”
瞧着他衣角一大片湿痕,白持盈才忽然回过神来似的,慌忙客气:“你与我是什么关系,怎还说起这三字了。”
却不料沈是听她这厢话,反惨淡一笑。
“你还是怨我。”
白持盈轻笑一声,状似语气轻快:“怨你什么?”
“怨我……”
看着姑娘温润恬淡却自有风骨的眉眼,沈是忽地什么也讲不出来了。
怨他为何当年没有说服父兄为太子和白大人求情,怨他为何没有在她最落势的时候护住她,怨他为何六年来都未曾寻到她。
怨他身后太多,怨他为她太少。
姑娘却盈盈一笑,淡淡摇头:“其实从未怨过。”
沈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我倒是望着你怨我。”
六年来戎马边塞的将军望着眼前柔枝样的姑娘,忽然发现自己一如六年前一般,不知拿她怎么办。
“怎的来洛阳了?”
白持盈见他兴致似乎落了下来,不想再说这叫两人难过的东西,故友相见不应当只添烦恼,于是便起着话头与他闲聊,二二三三讲着少年欢快旧事,却皆是心不在焉。
其实仔细算来,她还是轻轻地怨过的。
在陈家庄的那两年,她悄悄想过许多幻境,想过母父忽然出现,还喊着自己盈儿,担心地问着自己为何眼泪盈眶;想过舅公带人围了陈家庄,他向来带兵剿匪有一手,定能将那庄主治得服服帖帖的;也想过成了大将军的沈是领着幽州的兵士千里奔袭而来,告诉她贼人已死,政还清明。
这其中她曾经最怨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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