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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之人多是河北豪族,平日与骄横自负的袁谭相处不睦,这会儿见他父子如此温存,冷汗都下来了,全然没品出袁绍这番话的弦外之音;刘氏夫人也坐不住了,端着碗的手直哆嗦。
她本是袁绍续弦之妻,袁谭、袁熙乃前房所生,若不立她生的袁尚为嗣,以后她母子的日子可好受不了!
袁谭料想此事已是板上钉钉,按捺住兴奋,伏在父亲腿上放声痛哭:“孩儿一定牢记父亲之言……呜呜呜……”
“谭儿莫哭,为父的话还没说完呢……”
袁绍出人意料地提高了嗓门,“我袁氏一族原本枝系茂盛,可恨董卓老贼把持朝政之时将你叔祖袁隗、族叔袁基满门杀害,为父每每想起此事都悲痛难抑……听说官渡对敌之时,那汝南酷吏满宠又诛戮我族不少帮支子弟,我袁家是彻底衰落了。
所以今日为父将你过继给袁基,以续他那一支的后代香火。”
“啊!”
袁谭闻听此言犹如五雷轰顶,眼泪都吓回去了,“父亲您不要孩儿了吗?”
袁绍抚着他头缓缓道:“你胡说什么啊……刚才为父嘱托的话没听见吗?要以你那不成器的叔父袁公路为鉴,团结兄弟厚待族人。
过继到那边,你依旧是我袁家的子弟,有什么不同呢?”
有什么不同?继承大将军之位、统领四州兵马、与曹操一争天下,权力地位雄心壮志……全都没指望啦!
袁谭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父亲只看中袁尚不看好自己。
当初他受命统领青州之时,袁家在那里的地盘只有一个县,是他冲锋陷阵攻城夺地,逐田楷、败孔融、剿黄巾,辛辛苦苦为父亲打下一个州的!
官渡之战更是不离父亲左右,指挥军队鞍马劳顿,可到头来父亲非但不传位给他,反而要把他过继出去。
袁谭实在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他要据理力争:“父亲您怎……”
“别再叫我父亲了。”
袁绍深知袁谭的性子,今日若不把他压制住,以后难免惹出祸来,便强打精神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瞧着他,那严厉的目光宛若两把尖刀,“从现在起你就是过继之人,要叫我叔父……叔父……”
袁谭还欲再问,却见袁绍的眼神冷若冰霜,那父亲加主公的双重威严把自己满腹怨言都顶了回去。
他不能抗拒也不敢抗拒,想放声大哭,又不知该哭父亲还是哭叔父,便撒开袁绍的手伏倒在地呜咽着。
父子之间岂能真的无情?袁绍看在眼里痛在心头,可还是咬着牙道:“不要哭了,多少事还指望着你们呢……你现在就去前面布置灵堂吧,吊唁宾客迎来送往之事还得由你照应。
丧事过后也不必急着回青州了,就留在邺城为你弟弟出谋划策……去吧去吧……”
说完话袁绍把眼一闭把头一扭,再也不看他。
袁谭恍如冷水浇头,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刘氏夫人立刻招呼了几个仆僮,生生把袁谭架了出去。
等到袁谭的呜咽声渐去渐远,袁绍才慢慢睁开眼睛,这番痛心处置太过伤神,但觉五内俱焚身躯沉重,无论看谁都恍恍惚惚尽是重影,情知大限将至刻不容缓,赶紧又呼唤二儿子。
袁熙二十出头,相貌颇为清秀,但为人沉默寡言,多少有些懦弱。
今日眼见生离死别,他眼泪都快哭干了,哆哆嗦嗦跪倒在榻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袁绍叹了口气,和颜悦色道:“你们兄弟三人中,熙儿你是最让我放心的……以后要继续遵从孝悌之道,好好待你的兄长和弟弟。
牢记防微杜渐,可千万别让奸邪小人离间你们兄弟的关系。”
袁绍这席话表面上是对袁熙说的,可眼睛瞅的却是老三袁尚。
“是……”
袁熙早就泣不成声。
事已至此再无什么悬念,继承袁绍事业的就是三子袁尚。
以审配为首的河北士人总算长出了一口气,逄纪、荀谌等人无话可说,刘氏夫人也放宽了心。
唯有郭图与辛评面沉似水——郭图是颍川士人,又与审配等人素来不睦,已与袁谭暗通款曲多年;辛评与他一样是颍川人,与本地土豪的关系也不好。
袁绍不能再等了,来不及解释什么,赶紧呼唤道:“尚儿,你过来……”
袁尚跪在审配和逄纪中间,闻听呼唤抹了抹眼泪,爬到父亲眼前。
他刚刚二十岁,在三个儿子中长得最像袁绍,平日里待人温文尔雅,很有些贵族子弟的气质。
袁绍凝视他片刻,忽然严肃起来,拍着他的肩头道:“给列位大人施礼。”
袁尚先是一怔,继而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连忙转过身朝堂上所有的人深深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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