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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群素来与这位内弟关系亲厚,一见他来格外欣喜:“原以为你不来了,我还道公主治家甚严,不让你出门呢!”
荀恽只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只锦囊交与陈群:“这是小弟写给临淄侯的书信,劳烦姐夫捎去。”
荀恽与其父不同,身为曹门之婿怎会反对曹氏代汉?况且他自小与曹家子侄一处玩耍,有总角之谊;尤其与临淄侯曹植志同道合,常有书信往来。
陈群刚把信收好,荀恽又凑到他耳畔,神神秘秘道:“姐丈为官多年才智出众,无需小弟杞人忧天,但眼下有桩大事格外要紧,处置不慎只恐种祸。”
“莫非魏王立储之事?”
陈群早揣摩到了——如果说曹魏擅权是汉室之忧,那立储不明就是曹魏之忧。
曹操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国本未定,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又会引出多少乱子?曹丕、曹植明争暗斗将近十载,至今也没个明确说法,这事已成为百官心中隐忧。
可大家又敢想不敢言,连毛玠、崔琰、徐奕那等元老都因卷入争储之事纷纷落马,谁还敢公然提及?
众官员已退得很远,荀恽还是不禁压低声音:“大王立储不明,朝野之士各拥其主多有争执。
大王若征询立嗣之事,您千万三思而言。”
“三思而言……”
陈群凝视荀恽,细细咂摸这四字的弦外之音,似乎感觉到舅爷在跟自己玩心眼,于是顺水推舟道
:“若依贤弟之见,五官将与临淄侯谁更适合继统?”
荀恽一怔,踌躇片刻才道:“并非小弟与临淄侯相厚有意偏袒。
若论德才实是临淄侯更胜一筹,文章诗赋流布天下,朝野何人不知?况坊间传言,魏王蓄废长立幼之意,前番崔琰、毛玠二公相继遇害,实因二人力保五官将所致……不过大王处事一向深不可测,即便至亲亦难忖度,传言也未必确凿。”
他也不敢把弓拉满,“咱们荀、陈两家素为颍川之士影从,我父亡故,如今姐夫之荣辱不但关乎两家兴衰,也关乎门生故吏、众同乡的前程,以小弟之见还是不要弄险为妙。”
荀恽声称不偏袒,却说崔、毛二老因保曹丕而死,又主张“不要弄险”
,绕来绕去还是挺曹植的意思。
“嗯,有道理……”
陈群嘴上这么说,心中却不以为然——荀恽并不知晓,他这位姐夫数年前就已暗中投效五官中郎将。
非但许都、邺城百官不知,连曹丕其他心腹也未必知晓,近几年陈群与其说为曹操效力,还不如说是替曹丕观望朝局,连尚书令华歆、光禄大夫董昭也在他窥伺之下,早已是曹丕不可或缺的重要帮手。
按理说他与荀恽既是姻亲又是同乡,重要立场应向其坦言,不过处在当今这世道,万事都要慎之又慎。
荀恽与曹植关系太好了,又娶魏王之女,就算荀恽不透露给曹植,卧帐之内对妻子说起,也非同小可。
既然如此陈群索性连这个素来亲睦的小舅子也一并隐瞒,在自己妻子面前更是只字不提。
荀恽全然不知姐夫跟自己不在一条船上,还替他出谋划策:“如此最好,不过你也别怠慢五官将。
倘若事不可解,我帮你周旋,毕竟我是曹门之婿。”
陈群望着懵懂的内弟,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一场储位之争从宫闱闹到朝堂,从邺城闹到许都,闹得手足同朝异心、夫妻同床异梦,真是可悲可笑!
好兄弟,有朝一日你明白实情可别埋怨姐夫。
我也是一番苦心,你乃曹门之婿,我又是你荀门之婿,绝不能一棵树上吊死。
若曹丕为尊,陈兴荀衰,我提携你;倘曹植得立,荀兴陈衰,那时你再帮衬我。
荀、陈两家攸关颍川士人之兴衰,无论如何也要屹立不倒,此中奥妙你慢慢就会懂了。
不是姐夫信不过你,只是你还年轻,仕途如战场,有真刀真枪,还有冷箭暗算,倘若避匿不及中了暗箭,一人落马就能绊倒一大片。
焉能不慎?
“姐夫,怎么了?”
荀恽觉出他有点儿心不在焉。
“没什么。”
陈群挤出一缕苦笑,目光转向远处群臣,喃喃道,“我在想……这些许都遗臣争相来送我,看似恭顺,可谁知他们心里究竟有何算计。
世间最难知者——人心也!”
煽风点火
陈群、荀恽郎舅之间说体己话,来送行的群臣不便聆听,都退得甚远,各自盘算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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