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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配啐了口痰。
崔琰见他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势,忙端出教训的口吻:“你听着,主母叫我跟你谈谈……”
“到现在还有什么可谈的?你回去告诉主母,我已决意与邺城共存亡,定不负先主知遇之恩,其他无益之言不必再说。”
审配已猜到那妇人有贪生之心,眼见救兵无望,八成是动了投降苟活的念头。
崔琰厉声喝问:“审正南,你还不醒悟吗?”
审配木然盯着城下的曹兵,过了良久才喃喃道:“我也知道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但先主创业不易,征战河北多年岂有半日轻闲?可如今……”
他一度哽咽,又转而挤出一缕凄凉的惨笑,“少主领兵救援,连影子都没看到就叫曹操杀败了。
嘿嘿嘿……完喽……可即便大势已去,我也不愿苟且偷生。
我审某人受先主厚待,唯有抗击到死以报知遇之恩!”
哪知崔琰听了他这番发自肺腑的表白,非但没被触动,反而发出一阵轻蔑的冷笑:“你若要殉节我绝不拦阻,但被你残杀的辛氏族人何罪?城中百姓又有何罪?这半年来死人已经够多了,你还要拉剩下的人陪你一同殉葬吗?别忘了夫人和主公的家眷还在城里呢,你希图成就忠义之名,难道不怕累及妇孺受戮吗?”
在审配看来这一切似乎都是理所应当的,只是淡淡地道:“昔日田横为齐殉节,死者五百余众,无人讥他固执,反道他是一代烈士!
为妻者尽节,为子者尽孝,这又有何话讲?我杀辛氏满门就是杀他个不忠不孝!”
“好一个为妻者尽节,为子者尽孝!”
崔琰越发冷笑,“先主过世未及周年,袁谭、袁尚兄弟就反目成仇同室操戈。
袁谭不但叛国投敌,还在居丧期内与曹操结成姻亲;袁尚苦苦逼迫其兄,可遇到曹操却畏惧如鼠,大敌当前不能全力挽救父亲遗留之城,又使生身之母身陷险境。
你还指望他们做孝子吗?你怎不杀他们个不忠不孝啊?”
审配一时语塞,沉默良久又道:“他们当不当孝子我不管,但我要做忠臣!”
“忠臣?我看你是沽名钓誉,要以死博取烈士之名!”
这句话正挖到审配痛楚,他恶狠狠瞪了崔琰一眼,却忍耐着没有发作:“随你怎么说,我意已决要与邺城共存亡,你一介布衣休要多事。
来人呐!
把这个妄论军机之人给我哄下城去,若敢再来定斩不饶!”
“我有主母所赐大令,谁敢……”
崔琰话未说完,令牌就被审配一把夺过,随手往城下一丢:“这里我说的算,都是快死的人了,还听什么大令?轰下去!”
两个亲兵架住崔琰双臂就往后推,他却大呼道:“审配啊审配,你身负三条大罪,即便死了不过贻笑千古,成全不了忠臣之名!”
“且慢!”
审配火往上撞,举起剑来逼视崔琰,“叫他把话说完,这般大言不惭,我倒要听听我究竟身负何罪。
已经杀了这么多人,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好个不怕死的崔琰,踏着死尸三步两步走到审配面前,任那剑锋对着自己胸口,指着审配的鼻子喝道:“袁氏四世三公蒙受国恩,先主举兵为的是造福天下,解黎民倒悬之苦,你为全一己之名滥杀无辜,又置百姓生死于不顾,本末倒置谈何忠臣?此乃一罪也。
你不管主公家眷之难,行此险事招致滔天大祸,连累袁氏满门都要随你一并身死族灭,不能保全主公妻室谈何忠臣?此乃二罪也!”
审配根本听不进这些话,把牙咬得咯咯直响,将佩剑架到了崔琰脖子上,似乎待他说完就要结果他性命:“好啊,你还敢说这第三宗罪吗?”
“我当然要说!”
崔琰毫无惧色朗朗而言,“河北之所以有今日,你姓审的难辞其咎,败坏家邦有你之罪,有何脸面自诩忠臣?”
“信口雌黄!”
审配揪住崔琰衣领,“我赤胆忠心报效两代主公,何谈败坏河北基业!”
“你好大忘性!”
崔琰一把推开他手,“若非你与郭图各拥一主自相残杀,河北岂会落到这步田地?主公要你辅保袁尚休养生息,可没叫你挑拨是非排除异己!
你觉得那些投降之人猥琐不堪,可你又比他们强多少?国破家亡已在眼前,还不知错吗!
将来你若与先主重逢九泉之下,有何脸面见他!”
哐啷!
审配一阵悚然,宝剑应声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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