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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这样了,那无礼的混账小子怎可能还委屈自己,留着他呢?
于是沈怜枝就怀着这样的念头,美美地睡去了,他一觉睡得舒坦,却不曾想到这个夜晚,另一顶毡帐中的人是如何煎熬——
斯钦巴日十七岁,性烈如火,将这个年纪所独有的、无数的精力都发泄在驰骋畋猎之上。
斯钦巴日一直认为,能让他血液沸腾的,只有野兽的獠牙,抑或迸溅在他面上的敌人的鲜血。
可现在,斯钦巴日并不在战场之上,他的面前也没有眼冒绿光的凶兽。
他躺在柔软的雪狐皮上,他敬爱的父王在今晚下葬。
斯钦巴日以为自己会悲痛,会疲惫,可实际上,他的心却一直浮躁地狂跳着,至于是因为什么,恐怕是显而易见的了——
在斯钦巴日不知第几次回想起那双粼粼的泪眼时,他终于受不了了,轻啧一声,黑沉着脸从榻上爬了起来。
为什么会想起那个窝囊废?斯钦巴日不明白,他觉得自己应当无比的厌恶那个汉人——身为一个男人,他的眼泪永远都像珠串一样挂在脸上,河流一样流不干。
在斯钦巴日小的时候,苏合曾经教导过他,他们大夏的男儿绝不能掉眼泪,不能示弱。
大夏人认为自己是狼的子孙,所以他们应当像野狼一样富有血性、战斗到死。
斯钦巴日自从八岁后就没掉过眼泪了,十二岁的时候,他独自杀死了一匹狼,那是匹壮年狼,张开嘴时能将他的整颗脑袋都吞下去。
狼的獠牙划过他的后脑勺,差一点儿就能咬住他的后脖颈,十二岁的斯钦巴日使出了浑身解数,这才找准机会划开了狼的肚皮。
狼热烘烘的肚肠还有血流出来,和斯钦巴日头上淌下的血混在一起。
斯钦巴日冷眼看着这匹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头狼,用匕首撬下了它划上自己后脑的獠牙。
十二岁的小少年拽着狼的尸体回了单于庭,苏合大单于抬起斯钦巴日的手腕,说他的儿子是个天生的战士——浑身是伤的斯钦巴日骄傲地抬起头颅,感觉不到一点儿疼痛。
哪怕在那种生死关头,斯钦巴日也没有掉眼泪。
眼泪昭示着脆弱,而一个战士应当是无坚不摧的。
所以他瞧不起沈怜枝那样的人——怜枝昏迷的那几日内,斯钦巴日已查对了他的身份,见他确是大夏的四皇子,鸿胪寺卿咬死了的“四公主”
,这才饶他一条性命。
他在大周玉牒上见着了那个汉人的名字,可他不知何意。
旭日干说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美,但斯钦巴日觉得这不应当是一个勇敢者该有的名字。
沈怜枝是一个窝囊废,一个流不完眼泪的懦夫,他——斯钦巴日瞳仁蓦然一缩,他兀然回想起那滴悬挂在鼻尖,又像雨点一样落下来的眼泪。
那截探出来的舌尖好红,是被火照得红,还是真的那样红?尖尖的,水润润的,在接住那滴水后微微勾起,又倏然收了回去。
“呃!”
思及自己在想什么,斯钦巴日的脸骤然涨得通红。
他深呼吸了几次,极力平静下来了,才躺回在紫貂皮上。
斯钦巴日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王帐内极静,厚厚的毛毡隔绝了风雪,只有最中央的那个火盆偶尔散发出的一些噼啪响。
也在这个时候,斯钦巴日突然听到了一阵风一样的、轻轻的叫喊声:“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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