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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毁掉你真正的敌人,你父亲——他所有的后代,全部的家族。”
深渊里,淌血的嘴巴。
“我做不到。”
佛儿拍打着自个儿醉酒的心,低低地对它哀告,“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九千岁愿意为了一个十五岁的婊子,毁去一个执掌千军、手握重权的边将?娘啊,你帮帮女儿吧!”
“你哪里还有娘?你娘早就叫你爹,还有他那帮守城的丘八给煮熟吃了,你还唤什么娘啊,别说梦话,醒醒!”
佛儿一下子醒过来,她由幻觉中抽身,迟疑而又警觉地谛听着——是的,是有人在轻声叩门。
她跌跌撞撞去开门,一手里还握着那一明一暗的水烟。
拂晓的昏光间,浮起了一张阴郁瘦削的男人面孔,佛儿在他低垂的眼睑上认出了一道神秘的符号,他亲口告诉过她,那是荆棘。
在醉意里碎成一片片的少女重新合拢了,自怜已消失,化为高昂狂暴的战斗欲。
迎着清冷的积雪气息,佛儿对准烟嘴轻嘬了一口,微笑着喷出了一缕迷雾。
“请进。”
(《万艳书贰下册》(21)后记他那个诨号实在好笑,叫“小和尚”
。
他当然不是真的和尚,他的头发又浓又密,其光可鉴。
就是她为他梳发那一回,他冷不丁儿对她说:“世相残酷,众生的真实,每每由少数人来担承。
众生快快活活地吃肉,血和脏污都留给了屠夫。
良家女子得到一个体面尊重的好郎君,那郎君自私又残忍的一面却全归他眼里的下贱娼妇去承受。
这个世界上,总是要有人去做最污秽的事情,以满足其他人最卑劣的欲望。
‘君子远庖厨’,做君子的人,是背过身不去看真相流血的人。”
佛儿听得似懂非懂,笑着揪了一把他的发根,“你那嘴是赁来的?少用一会儿就亏了怎么着?趁早别和我长篇大论地讲经!”
他笑了,他笑起来仿佛月碧中天、峰青江上。
“我哪敢班门弄斧,在菩萨面前讲经?”
佛儿又狠拧了他一把,“好你,还骂人!”
“我是说真的。
观音菩萨原有三十三相,化身之一就是妓相,马郎妇观音曾以色设缘,于金沙滩上施一切人淫。
若非千千万万布施身体的女菩萨,谁来解世间痴男人之饥,谁来替世间好女子之苦?”
佛儿感到了心的动摇,生活从没有教过她怜悯,但他的声音却总能抚慰她最深处。
她丢开了手里的象牙梳,缓缓在他面前坐下,伸手拢住他面颊。
“那,倘若有天你发现我并不是菩萨,而是魔呢?”
他含笑望住她,那一双清澈眼睛里的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统统都消散,他沦落为一个执迷的凡人,一个下流的小浑蛋。
“那就只好请你试试伏魔罗汉的金刚杵喽!”
佛儿笑骂了起来,他们一起欢笑着滚入了绣花的床榻,但她的心依然躺在悬崖之上。
有朝一日,当你撞破我邪魔的嘴脸,可会在这流血的真相之前永久地背过身,再也不看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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