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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压了压纷杂的心绪,提着灯朝他走过去,笑道:“照月,好巧,又见面了。”
他紧绷的背脊骤然放松,垂下的眼眸里映出一片煌煌灯火,问道:“要回去了?”
胥姜本想答是,但话到嘴边却改了口,“还想再逛逛,照月要一起吗?”
楼云春翘起嘴角,点了点头。
“前方有百戏,咱们去瞧瞧?”
“好。”
百戏有舞,有乐,有杂耍,此时正在演舞。
庙会上的舞,多带有奉神祭祀之意,却又不严肃庄重,反倒充满趣味。
两人站在人群之中,看台上正在演着水官除厄。
那扮演水官之人高大威武,扮演邪祟之人瘦小狡黠,二人紧追巧躲,引起台下观众阵阵欢呼,最终,以水官杀死邪祟,结束了表演。
“我在涪州曾见过巴人族的下元节祭祀舞,演的不是水官除厄,而是庆贺勇士战胜激流归来。”
胥姜怀念道:“涪州多发大水,巴人将水神奉为至高神明,祭祀水神是他们最重要的节日。”
“我在你的《南行札记》中读到过。”
“恩。”
胥姜勾了勾嘴角,细讲道:“巴人居住在长江两岸的崖壁上。
他们祭祀时,由族中选出几十名最为健壮的男子,扮成水神与神侍,每人仅驾一只木舟,在乌沉的黑夜中,去征服最险峻的河滩。
他们的族人会在两岸燃起火把,为他们祈祷、助威,归来的人会成为巴人族中新一代领袖,而被江水吞噬的则会被奉为英雄,在悬崖上为他们凿出洞窟,受族人世世代代供奉。”
楼云春仿佛透过她的讲述,亲眼见证了那一场壮阔惊险的祭祀。
“那时我身处困顿,只觉得人生无趣,可当看见巴人奋不顾身的冲入激流之中,才知自己的渺小与狭隘。”
激涛拍岸与助威号子之声犹在耳边,胥姜回头看向楼云春,“自那之后,再遇艰难,也觉不过尔尔了。”
楼云春盯着她,心头不知为何有些发堵。
“我自启程那日,便一直想来京城,想看看中原最繁华、富庶之地的子民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中途所受挫折、迷茫不计其数,可每每想到那次祭祀,便又有了勇气走下去。
最终,我抵达了这里,在这里开了书肆。”
胥姜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景象,淡淡一笑。
“京城比我想象中更繁华、热闹,我很喜欢这里,可同时让我觉得孤独和陌生。
它是我的激流,我不知道能否征服它,也不知道自己属不属于它,更不知道又能在这里待多久。”
胥姜不知道楼云春能不能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她只想让他明白,她并非良家淑女、深闺佳人。
她活在这世间爱恨情欲之中,独来独去,独生独死,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自身当之,有无代者。
自身当之,有无代者。
便是她一生谶语,没有人能代替她承受苦难、欢乐,自始至终只有她自己。
他是世家之子,与她这样漂泊之人,中间横亘的沟壑,犹如激流险滩,若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便没有必要一头往里头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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