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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位管风琴师开始弹奏起来,但照例要发生一件事:头几声和音刚刚奏出,走廊的门就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从外边打开,接着小汉诺蹑手蹑脚地溜进来,从屋子当中的地毯上走过去,坐到一张靠椅上。
他用两手把膝盖一抱,静静地坐在那里倾听:他既听音乐,也听大人的谈话。
“哦,汉诺,你又偷偷地听音乐来了?”
盖尔达在休息的时候问道,一双罩着一圈暗影的眼睛也向他那面掠过去,由于刚才的演奏她的双眼有些迷离于是他就站起来,默默地向费尔先生鞠一个躬,伸过手去。
费尔先生这时总要爱抚地、温柔地摩挲几下汉诺的浅黄色的头发。
他那副柔弱的样子很招人爱怜。
“你尽管听吧,孩子!”
他的语气温和,但很有力,汉诺有一些羞怯地望了望这位管风琴师说话时上下蠕动的大喉结,然后又回到刚才的座位上,好像他等着音乐和谈话的继续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似的。
他们合奏了海顿的一个乐章,几页莫扎特的作品和贝多芬的一支奏鸣曲。
但是这以后,在盖尔达挟着提琴寻找新乐谱的时候,一件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
费尔先生,圣玛利教堂的管风琴师,爱德蒙费尔本来在随便信手弹奏着什么,忽然一转而弹起一个非常奇特的调子来,连那朦胧的目光都明亮了起来从他的指间流出来的最初只是沉闷的嗡鸣,继而破绽开,升扬起,变成歌唱的声音。
这歌声起初是轻的,但是不久就昂扬起来,而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力,然后以一支肃穆的进行曲取而代之升高,扩展,又转变了一步在主题分解的时候,提琴也以响亮的声音加进去了。
这是名歌手的序曲。
盖尔达布登勃洛克是新音乐的狂热的拥护者。
而费尔先生则恰恰与此相反,最初盖尔达认为毫无希望把他争取过来。
当她第一次把特利斯坦和伊佐尔德中的几段钢琴曲放在乐谱架上,希望他演奏时,他弹了二十五小节以后就跳了起来,带着满脸深恶痛绝的样子,在钢琴和窗户之间急速地走来走去。
“我无法弹奏,夫人,虽然我是您的最忠实的仆人,可是我不能弹这个曲子!
这不是真正音乐请您相信我的话我自认还多少懂得一点音乐!
可这些是什么音乐!
这是煽惑人心,是亵渎上帝,是神经错乱!
这是一团电光闪闪的发散着香水气味的浓雾!
是音乐的终结者!
我不能弹奏这个!”
说了这一段话以后,他把身子往靠椅上一摔,又继续弹奏了二十五小节。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一边咽唾沫,一边干咳嗽。
这以后,他索性一关钢琴盖子,喊着说:“呸!
够了,我的老天爷,我无法忍受这种音乐!
请您原谅我,最尊贵的夫人,我坦白跟您说几年来我一直拿着您的钱,您用报酬来雇我伺候您我是个不幸的音乐家。
可是如果您非让我伺候您这种低劣的东西,我就要辞职不干了!
您看看那个孩子,那是您的儿子!
他悄没声息地溜进来也是为了要听音乐!
您就忍心使他的精神染上这种毒素吗?”
尽管他的反应很激烈,盖尔达还是劝说他,使他一步一步地习惯于这种音乐,逐渐把他争取过来。
“费尔,”
她说“你不要发火,不要发急。
他这种独出心裁地对和声的运用把您弄迷糊了您觉得和他这个音乐比起来,贝多芬显得纯净、清晰而自然可您也不是不知道,贝多芬也曾经使他那个时代的一些按照传统形式教育出来的人惊惶失措过而巴哈自己呢,天哪,人家不是也责备过他缺乏和谐的音调和清晰的节拍吗?您刚才谈道德您所指的道德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如果我没了解错的话,是不是一切和快乐主义相反的东西就是你所说的艺术道德呢?如果我说得对的话;在这里也可以找到艺术道德,并不比巴哈的音乐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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