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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看这阵势,知道这是一场老黑风,应该避一避了。
男人们急忙收拾着工具,女人们却扯着嗓子在喊自家的娃。
于是,沙坡坡上就荡起了长长短短地叫喊声:“三狗子哎——”
、“六五旦哎——”
那喊声,仿佛一支迎风而响的唢呐,拖着一条长长的尾音,在沙窝窝上空飘荡着。
等男人们收拾好了工具,女人们喊来了自家的娃,风就铺天盖地卷了来,顿时,什么都看不见了。
女人们一个个像老母鸡,将娃们的头紧紧揽在自己的怀里,有的扯下头巾裹在了娃的头上,有的甚至解开衣襟,将娃裹了进来。
那沙子,就劈头盖脸扬了来,打在脸上,打在身上,就像鞭子在抽,火辣辣地疼。
疼了一阵,疼木了,就不再疼了。
用手一摸,头发中髹了一层厚厚的沙子,就像带了顶沙帽,护住了头,反而没有了感觉。
脚下的沙子,却像波浪一样滚动着,身子怎么也站不正,仿佛漂在水上。
于是,就顺着风,摸索到沙坡坡下,圪蹴了下来。
眼睛是无法睁开看的,即使睁开了,也看不到什么。
只听到狂风挟持着飞沙,从头上掠过时,带着尖厉的呼啸,像万马奔腾。
听得久了,就听到了各种各样的怪声,在空中发出鬼哭狼嚎的吼叫,惊天动地,响彻云霄。
地上的每一个物体,每一种生命,都在肆虐的沙尘暴的袭击下,别无选择地面临了一种生死攸关的磨难与考验。
风沙中的人,都不敢再动了,只有相偎在沙坡坡下,才能躲过这可怕的风头儿。
黑风口的沙子,却迫不及待地汇进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中,向红沙窝村呼啸而去……村子遭殃了。
一棵百年的老白杨树,被拦腰折断,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绝响……一只老母鸡,迅如闪电般飞逝而去,一头撞死在了饲养院的西墙上……一只小花狗箭一样随风射去,不知射向何方……
后来,《镇番县》志做了这样的记载:沙尘暴来势异常,凶猛如虎,飞沙蔽日,力撼天地,持续半天一夜,毁坏良田四十八万亩,摧毁老树三千余棵,卷失牛羊驴马两千四百二十头,伤亡人员十二名,此乃我县历史上最大的一场沙暴……沙尘暴过后的红沙窝村,满目狼藉,一片凄凉。
新栽的防护林带,压在沙窝上的麦草棱子,搭在房檐上的柳棵,几乎都被狂风乱沙卷走了。
凡是能够被它掳走的,都被它掳走了,房顶上裸露出了光秃秃的黄泥巴,一下子显得丑陋无比。
最致命的是,刚刚出土的田苗,还没来得及抽叶,就被沙压了。
有的被压得趴了下去,有的干脆被埋到了沙子下面,再也直不起了腰。
唯一能展示村史的几棵钻天杨,有的被拦腰折断了,有的被连根拔了。
红沙窝村失去往日的灵光,仿佛得了一场重病,没有了精气神。
人们的脸上挂满了死灰一样的惨白,相互见了,不说别的,只是骂天:“日他贼先人,这杂种老天爷,活混了!
活苕了!
把田苗给我们压了,让我们吃球哩?”
“活不成了,老天不让咱活了。”
人的心从此凉透了,于是,揪心的悲痛便化作一首凄婉的长歌,在红沙窝村的上空飘荡了起来……爹死了,娘嫁了
哥哥嫂嫂没搭了
房屋田产让沙压了
背上褡裢逃荒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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