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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的人多半不喜孙家张扬做派,恨不能天底下所有人都来捧他家的臭脚,没有半点规矩模样。
忽然间,碧桃林中响起幽幽笛声,笛声清扬,随碧桃花一道飞过天罡河,传去对岸儿郎耳中。
不多时,笛声中又添一道新声,众人不消细听,便认出这是古筝。
在座都是姑娘家,谁还没有个拿手的乐器?一时间不免纷纷喊人取来自己的爱物,当场加入演奏。
十四娘比旁人瞧的多一些,她分明瞧见,最先吹奏笛音的人是孙合韫,便明白了她的打算。
想起当日见到的六娘,十四娘气不过,叫人拿来她的古琴,庭前一摆,琴音铮然,在一众软调中杀出一条血路。
赵妨玉和赵妨锦自京城来,千里迢迢,自然都没带乐器,但两姐妹也并非只会一两样,问乐人借了两把琵琶,顺着十四娘的调子弹奏起来。
九娘十娘十三娘纷纷加入十四娘的曲子,这一抹苍凉琴音陡然起势,将那一股娇软曲音狠狠压下,如江水打桃花,以浩瀚之势冲破绵软梗桎,终见利刃快马,肆意拼杀。
十四娘的调子沧桑端肃,仿佛能嗅闻到干枯黄草,看猎猎旌旗,一曲便能分明一人。
娇娇柔柔的扬州调,终究不适合陇西的风霜。
渐渐软调散去,越来越多的乐器附和着这首略带苍凉哀伤的曲子。
碧桃花慢慢飘落,渐渐对岸也响起附和之音,并非乐器,而是许多男子齐声吟唱的古腔。
悲凉中带着一丝暖,仿佛有人在唤游子归乡。
赵妨玉听不懂这陇西古腔,不懂歌词内容,但莫名面颊一凉,两姐妹都瞧见两人面上清晰的泪痕。
对岸男子没有乐器,击掌为拍,踏足而歌,天罡河浪声不止,一下一下拍打两岸,又多一分难以描摹的神韵。
赵妨玉同赵妨锦不懂,但也彻底放任自己沉浸入这一首苍凉浩大的古曲中。
周围品茶赏花的夫人们看向这群小姑娘的眼神柔和至极,甚至隐隐含泪,有人悄然离席,拭泪而去。
一曲毕,十四娘才同两人解释:“这是安魂曲,每逢嘉峪关战后,所有陇西百姓都会唱的曲子。”
“引将士魂归故里,来生还为陇西人。”
陇西多战事,谁家都有几个上了战场后再未能归家的儿郎,即便是李家仍旧如此。
赵妨玉没见过战事,没见过鲜血,但她听过了安魂曲,似乎也窥见一角陇西。
大概只有这样的土地,这样的人,才能世代留守陇西,为了嘉峪关而代代流血又生生不息。
也难怪大夫人说,陇西人只在乎两件事,一是活着,二是吃饭。
生死浩瀚且无可回转,万般难以割舍之物在生死面前,都不值一提。
最初的那一道笛声是孙合韫,而奏起安魂曲的却是十四娘,众夫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十四娘的母亲当即被数位夫人拉住问询。
府尹夫人端坐高台,眼底闪过轻蔑,击掌两声,宴席开始,传菜的小丫鬟无声上前,对着府尹夫人的大丫鬟耳语,大丫鬟面露惊疑,又对府尹夫人传话:“清河君在外求问,方才奏起安魂曲的姑娘是谁。”
府尹夫人冷笑,借扇掩面:“自然是大姑娘,若无大姑娘起奏乐音,安魂曲谁人能奏?”
李家那个小姑娘故意奏响安魂曲抢她女儿的风头,她可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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