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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信的日子是六月十五,正是索额图与明珠一行抵达尼布楚的日子。
与梦中一般,鄂使戈洛文一行还未赶到。
不同的是,到达尼布楚的当日,明珠便领着索尔图几人乔装打扮成商贾潜入尼布楚城内,与边民攀谈。
世居尼布楚与雅克萨附近的居民大多为沙皇统治下的布里亚特和温科特族人,但由于葛尓丹入侵喀尔喀,导致喀尔喀部大量南迁,如今尼布楚城内外流亡的蒙古人也有七八百人了。
索额图带着张诚去勘察尼布楚城外的地形,明珠便信步在城中闲逛。
城中房屋大多低矮破烂,百姓无不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偶尔可见呼啸而过的马车驶入圆形穹顶、犹如尖耸高塔般的红砖垒砌建筑中,那些建筑都被高达八米的院墙包围在内,守卫严密。
明珠以为是哪位贵族王公的庄园,徐日升却翻译道:“那是修道院与教会。”
明珠望着那些高大的钟楼,若有所思:“徐日升,沙鄂是个怎样的国家?”
“如今沙鄂的国王名为彼得一世,他们都是虔诚的东正教徒,修道院和教会占有国家大部分的土地、领地和农奴,还有修道院衙门……”
明珠奇道:“还有衙门?”
徐日升点点头:“亲爱的明相,在沙鄂,王公、大贵族、修道院及教会拥有大量世袭的领地,他们对领地里的平民有着绝对的所有权,对领地内的农民可以进行判决、鞭挞和拷问,犹如牛羊一般随意处置……这些领民也绝不可以离开领主的土地,不论逃亡时间多久,他们都将被追捕,连同他们的家庭。”
明珠听到前头还不觉有什么,这不就是八旗包衣或者奴才么?但后头徐日升所描述的生活让他都觉得这沙皇也太狠了些。
普通的百姓不仅要担负着繁重的贡税和各种无偿劳役,领主还有权干涉他们的财产、婚姻,就连领主的债务也需要他们来偿还,百姓的人身财产全系在领主一人身上。
这又不同于大清的包衣奴才,这些都是正经的平民百姓吧?
“沙鄂的老百姓……都不会起义么?”
那边老百姓的脾气也太好了些?若是他们中原大地的老百姓,早已去他娘的锄头一扔,纠集乡民揭竿而起了,便如三百年前推翻元朝统治的前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一般。
“会的,但都被镇压了。”
徐日升便给明珠讲述了几次规模较大的农奴□□,明珠一边听一边望着不远处正领着骨瘦如柴的孩子沿街乞讨的妇人,而那位妇人身边,一队兵马正急匆匆地拖着一连串奴隶往西而去,黄沙滚滚,后面还跟着数百辆辎重。
这是在抓壮丁?明珠立即让徐日升去打探消息,不一会儿徐日升来回,的确是领主接到了沙皇的征召,将带领麾下骑士与奴隶前往西边参战。
辎重带那么多,只能说明……战场很远,遥远之地发生战争,却偏远得连尼布楚的领主都被征召……明珠轻轻抖开折扇摇了摇,思忖着,或许这才是沙皇不得已向我大清求和的真正原因?他们一定在西边与其他国家发生了大战,不能再与大清为敌!
沙鄂西线陷入战争,那他若是让尼布楚的边民和流亡的蒙古人知道清廷已陈兵对岸,能够帮助他们脱离沙皇的残暴统治,这些受尽折磨与苦难的百姓会如何呢?
一旦尼布楚发生叛乱,鄂使还有心思与大清讨价还价么?
我大清开何价钱,他们都得接着。
哪怕已入夏,尼布楚依旧凉爽,清风徐来,吹动了明珠浆洗得笔挺干净的青衫。
他勾起嘴角,抬手敲了敲仍在滔滔不绝的徐日升:“走吧,回去了。”
此子一落,攻防易手矣!
胤礽看到信写到这儿不由大赞!
他几乎要激动得站起身来,但还没起身就撞到了床架子,哎呦一声又坐了回来,倒把靠在另一边专心打络子的程婉蕴吓了一跳,但看太子又已一副专注得旁若无人的模样,便只是摇摇头,继续低头编络子。
她看得分明,这信封外头的火红蜡封上盖的是太子私印,这是一个能带走太子私印的人给太子写的信,她还是不看不听为妙。
胤礽望着信中内容眼眸闪亮,愈发感慨自己向皇阿玛谏言请明珠一同前去和谈果真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在那个梦中,舅舅到了雅克萨也先去勘探了城防、地形,提前拟好了若是和谈不成该做如何的军事部署,但他从未关注过城中百姓和喀尔喀部南逃的蒙古牧民。
在梦中那十六日艰难的和谈中,鄂使是步步紧逼一步不让,陷入被动的舅舅却不得不一再让步,最后甚至派徐日升提出以石勒喀河的格尔必齐河为界,戈洛文却依旧不愿意放弃雅克萨,双方不欢而散。
这都是因为连鄂使都能看穿舅舅不是一个精明的谈判家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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