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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口,弋维山倒还是声音低沉,中气较足。
弋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问题——如果回答“不好”
,那王鹤玲肯定不会同意;但如果回答“很好”
,那……与现实相悖。
弋戈很难解释自己是如何看出王鹤玲不好的,或许这时候唯有诉诸那玄之又玄的、母女间的心理感应。
哪怕王鹤玲接了电话后一如既往地泡柠檬水、吃简单而精致的早餐、做瑜伽后出门去看新年画展。
可弋戈就是能感觉到,她的一向优雅而傲慢的母亲的身躯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使她虽然仍旧脖颈笔直身姿美丽,却从那纤瘦美丽的背影里流露出畏缩与脆弱来。
她抿了抿唇,索性绕开这个问题,径直问:“你要和我妈离婚,除了弋子凡的问题,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弋维山拧眉看她一眼,似乎对她的提问很不满,又觉得疲惫,不耐地叹了口气道:“你没有搞清楚问题的本质,不是我要和你妈妈离婚,是她要逼我做出一个选择……”
“所以真的就只是因为弋子凡。”
弋戈打断他,带着失望和厌烦。
她最终不得不相信了这个原因,在来这之前,她还很怀疑这场离婚闹剧是否另有隐情。
她心中生出一股恶寒,语气也更加冷漠,“就为了领养一个儿子,你要跟我妈离婚?”
“你还是没听明白……”
弋维山痛心疾首地沉叹了一口气,似乎对于自己需要反复强调的本意感到痛苦,“离婚不是我选的,是你妈妈逼我这样选的!”
“你是聪明讲理的孩子,你来说,这二十多年我对你妈妈怎么样?我作为丈夫做得还不够好吗?你前年就知道你子凡哥哥的事了吧,你都没有意见,你妈妈的反应这么激烈,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
“是吗,你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吗?”
弋戈敏锐而迅速地反问他,“如果你不清楚我妈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那你这两年怎么会刻意瞒着我妈呢?爸爸,你可别告诉我,我妈两年来都不知道弋子凡的存在,纯属是个巧合。”
弋维山被一语说中心思,十分不耐地皱了皱眉,目光偏移了一点儿,不再那样恳切地、痛心疾首地看着弋戈。
他不回答弋戈的问题,很快又恢复了语重心长的姿态,继续道:“你也工作了,也知道这个社会大环境是怎么样的,像爸爸到了这个年纪这个社会地位的,有多少还能对家里的妻子保持忠诚?你可能没有这个概念,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除了我,一个都没有!
换了别人,如果想要个儿子,绝不只是收养而已!
爸爸为了你们的心愿和幸福努力了这么多年,爸爸也有爸爸的辛苦和心愿,为什么你和妈妈就不能理解一下呢?”
他说得如此真诚,如此恳切,好像他只是提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请求,以一个顶天立地、独一无二的丈夫的身份。
可弋戈惟有回以微笑。
她知道自己这样冷淡的微笑也是一种武器。
果然,弋维山也被这个微笑消磨掉了最后的耐心。
他把交叉的手从桌子上拿下去,靠在椅背上,手指搭在椅子扶手上叩了两下,最终结束了这场对话——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再转告你妈妈,我和她的婚姻,选择权仍旧在她手上。
我并不想离婚的,可如果她始终不能理解,那我也不能永远无条件地包容她。
二十多年了,我也希望她能理解我一次。”
“你也放心,你始终是爸爸的女儿。
女孩子工作几年,体验一下就可以了,以后回江城,爸爸会给你找份清闲的工作、物色个不错的年轻人,舒舒服服过日子就好了。”
深冬的暮色沉得像要吃人。
弋戈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傲慢地靠在藤椅上,眼神外是密密麻麻但永远不会成为他的苦恼的深刻皱纹,眼神里是在社会生活和商场沉浮的三十余年中磨炼出来的威严与冷淡。
像是一部典型的男人电影的结尾,镜头将从眼神的特写慢慢拉远,从脸,到身影,到这对峙的场面,到整个冬天。
弋戈最不喜欢的那种电影。
“我不会给你传话,你可能不信,你们俩之间的问题我其实真的不想插手,就像你的公司我也是真的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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